林黛玉一襲素衣在細密的雨簾中幾乎瞧不清楚,好在她走得慢也穩。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①
她所去的地方不遠,離着寒山寺約一刻鐘的地方,有個極小的寺廟,名作神仙廟,潦倒殘破得很,即使是住在周圍的百姓也不知道神仙廟裡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廟門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林黛玉險些被絆倒,素白的裙擺早就被泥水弄髒了。
靜夜不敢多說什麼,隻得小心攙扶着她躲避地上的破爛玩意兒。
裡頭是個方正的院子,也無樹木也無花草,青石闆上苔痕斑駁,唯一可看的是一人正淋着雨席地而坐。
挂的是廟,此人卻做道士打扮,手裡還橫搭一把稀疏的拂塵,端的是既出塵又落魄。
林黛玉持傘而立,“二叔,好久不見。”
“丫頭,何苦來打擾我清修,你自有你的造化,咱們不是一路人。”林二叔并不睜眼,他面色蠟黃至極,就差和南瓜一個色了,在雨水沖刷下也不曾減弱半點。
“二叔就這樣扮作落魄道人,也算清修嗎?我隻笑你看不穿,人生在世,何事不是修行?”林黛玉走近幾步,掃了一眼就廟中橫七豎八的各路神仙,“道法自然,二叔連精髓都未曾悟道,倒不如幹脆剃了頭,在這小廟裡好生當個和尚。”
“牙尖嘴利的刻薄相,似足了你父親與姑姑。我這是清靜無為,你懂什麼。”
林黛玉嗤笑道,“胞妹橫死,你倒是有臉清靜你的,也罷也罷,二叔你隻管走你的神仙路,不打攪了。
林二叔驟然睜開眼,“你不必激我,如果知道約我的人是你,我根本不會答應。”
“随意,隻當我來錯了。”林黛玉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随手抛在他面前,錦帕上清雅的花紋被青苔與雨水所污,很快就瞧不出原本的桃枝。
“你?!”林二叔連忙伸手将錦帕撿起,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去擦污水,卻沒有半點用處,“你果然是你父親的女兒,一心的功名利祿,要不是為了你,若水怎會牽扯京中之事身死,你要真的想對得起你姑姑,早日嫁人了老實相夫教子才是。”
林黛玉彎腰矮身,油紙傘順勢傾斜,雨水盡數潑在林二叔身上,“二叔當日怎麼不與太祖母說這句,讓她老實相夫教子?”
她的太祖母便是以女子之身繼承侯爵的,最終以戶部尚書緻仕,堪稱一代名臣,畫像得享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