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承沉默了一下,低頭道:“這不能怪你,我也一樣無能為力。”
裴雲熙咧嘴笑了一下:“不一樣,不一樣……”
軒轅承一愣,擡眼看着他,卻聽他接着道:“隻有我深愛錦繡,而你們,不過隻是路人而已。”
軒轅承轉過眼去,沒有說話,救不了白錦繡,他心裡也極是内疚,若這樣說能令裴雲熙心裡好過一點,那他甯願選擇沉默。
一陣無聲的冷風吹來,帶起薄薄一層灰,繞着裴雲熙的身周環繞一圈。裴雲熙木然伸出一隻手掌,看那層雪粉薄灰飄落在自己手掌之上。
那灰白的雪粉之間,間或閃動着幾點瑩瑩的柔潤光芒,紅色金色,竟然像是冰晶折射在陽光下一般美麗閃耀。
裴雲熙看着這七彩的晶瑩光點,緩緩睜大眼睛,手掌微微顫抖。
“錦繡,是你麼?”
七彩的晶光依次閃亮了一下,接着從他的手掌上飄飛起來,就像落下時一樣,繞着他的臉龐閃耀了幾下,便随着那些雪粉與淡灰一起消失在這無盡的冰雪之中。
裴雲熙呆呆看着自己已經空空如也的手掌,臉上涕淚縱橫,卻也同這死寂的冰雪一般,沒有一點聲息。
墨瀾上前兩步,在他身邊單膝跪下,将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開口:“裴公子,錦繡姑娘并不一定就已經魂飛魄散,剛才你所看到的,也許就是她的魂魄,她心中放不下你,所以在離去之前,要同你道别。”
裴雲熙臉上沒有任何神色,隻是木然。
墨瀾看着他木雕般的側臉,停頓了片刻,終于又開口道:“其實方才軒轅有一句話一直沒有說出來,而我們雖然明白,也沒有說出來,現在我将這句話說給你,但願你能好受一些。”見裴雲熙仍是毫無動靜,歎了口氣道:“其實你希望帶着錦繡姑娘回到陽世,同她一起生活,這已經是不可能的。”
裴雲熙臉上的肌肉微微地跳動了一下,緩緩轉過頭,盯着墨瀾。
墨瀾卻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着寒冰地獄的一片冰雪道:“媚兒說,我們幾人的身體還在精絕地宮那個鬼洞的入口之處。”
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裴雲熙卻竟然有了反應,本已僵直的身體竟然稍稍的搖晃了一下。
軒轅承在身後看見他的反應,心中低低一歎,他知道,裴雲熙已經明白了墨瀾的意思。
精絕地宮的鬼洞入口之處,那個占有了錦繡身體的女魔在最後離去的一刻,在他們眼前,将錦繡的身體化為了一陣飛煙。他和錦繡唯一的一點幸福的希望,早在那個時候,就已斷絕。
那個魔鬼早已算準了這一切,算準了他能找到錦繡,算準了找到之後撕心裂肺的别離。
清漣慢慢走到裴雲熙身後,同墨瀾一樣也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哽咽了一下,低聲道:“雲熙,你……别再傷心了,至少……至少你還有我們……”她心中替裴雲熙的難過遠遠超過了她言語的表達,裴大人,裴夫人,白錦繡,短短的幾夕時光,他已經完完全全的失去了父親、母親和愛人,而他,卻還并沒有完全知道這所有殘酷的真相。
“也許,這所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很久很久,裴雲熙才慢慢地說了這一句話,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他的雙腿在奇寒透骨的地獄之地上跪得太久,已經失去了知覺,站立之時猛的向前一栽,差點摔倒,用一隻血迹斑駁凍得青紫的手撐在地上,方才穩住身子,僵硬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比這遍地的冰川凍土還要冷寂的笑容。
墨瀾和清漣一起,将他從地上扶起來,轉頭向着軒轅承道:“軒轅,我們現在要趕快離開這裡。”
軒轅承點了點頭,展目向着遠處看了一看,臉上卻又不禁浮起一絲奇怪之色。
“為什麼直到此時,這裡還是這麼平靜?”
他這一說,清漣幾人也才發覺,這半日來,他們先闖八寒地獄,再從禁地冰蓮中救出白錦繡,接着白錦繡被一股不知名的強大力量焚燒吞噬,而在這一切發生之後,這地界的寒冰地獄,竟然平靜如初,沒有一點動靜!
很多時候,表面越是平靜,底下的暗流便越是洶湧。
他們進到這八寒地獄時曾經失散,清漣和裴雲熙從西面過來,經過了緊牙地獄,虎虎婆地獄和紅蓮地獄,而軒轅承墨瀾和碧塵三人則是從東面來,途經疱裂地獄,阿啾啾地獄,大紅蓮地獄。軒轅承根據幾人進來時的路徑,在心裡畫了一幅八寒地獄的地形之圖,從西往東,依次是疱起地獄、緊牙地獄、虎虎婆地獄、紅蓮地獄,接着是大紅蓮地獄、青蓮地獄、阿啾啾地獄、疱裂地獄,而在這八獄的中間,便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八寒地獄的禁地,祭祀之神廟。如此說來,若要出去,最快捷的道路,就是從這裡向着正北或正南方走,直接從禁地中心逃出寒冰地獄。但到底是要走北方還是南方,雖然僅僅是方向不同,但路途的終點,卻有可能大相徑庭。
沉思良久,終于擡頭,遙遙看着北方的一片冰途,堅定地道:“我們向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