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承點一點頭,“如何入夢?”
老妪道:“你們再向前走上一走,便又會睡了,我不能保證那魅妖一定會出現,但她若出現,你千萬要把握機會,不能手軟。”
軒轅承默然片刻,看着她道:“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心願了。”
紅衣老妪的眼睛在暗夜裡閃出亮光,“我隻有一個心願,就是離開陰陽境,可以像其他的魂魄那樣,再入輪回!”
軒轅承一愣,“難道你不是看守陰陽境的鬼差?”
老婦陰恻恻的一笑:“鬼差?這裡雖然同樣是地界,卻是一條邪路,隻有遊魂野鬼,沒有鬼差神君。”
軒轅承仍是有些不明白,皺眉看着那老妪道:“你既非鬼差,難道你也隻是一方遊魂?那為何……”
老妪仍是在笑,笑聲卻漸漸凄厲,“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那都是拜我那多情的官人所賜!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哼哼,不隻能吟詩作畫,對一些玄門之術,也甚是精通……”
軒轅承聽她說到這裡,已有些了然,“難道是他對你的魂魄做了手腳?”
老妪半晌不答,軒轅承向她臉上看去,卻見她面目猙獰,正自慢慢咬牙,似乎都要把滿口的牙齒咬碎。
“他親手喂我喝下了緻命的毒藥,然後用那種惡毒已極的法子,将我的三魂七魄剝離開來,分為兩半,一半被他生生毀去,另外一半,被他施術做了手腳,然後他用一張施過邪法的符紙封住了我屍身的七竅,将我埋在一處極惡極兇之地,我魂魄殘缺不全,鬼差不收,隻能成為孤魂野鬼永遠遊蕩,但因為那道符咒,我日日受盡萬箭穿心之苦,按着他早已為我設計好的路,一直走到了這裡,然後,就日複一日的在陰陽境中看到他昔日對我舉案齊眉的模樣,還有他最後騙我喝下毒藥時的假意溫柔,呵呵呵,我恨,我好恨啊!”
軒轅承默然一歎,又是一筆情孽,他本不知道,鬼的心中,原來也竟還有人情未了,其實想想,原是他自己不明白,人死即為鬼,既做過人,又怎免得了曾經的是非恩怨。
“你的屍身埋在何處,若我能出去,當會前往一看。”
“我是鳳陽郡人氏,那狠心的男人,将我埋在城外的一座荒山上,那座山的名字,叫做蟹腳山。”老妪深凹的一雙渾濁眼睛中閃爍着點點亮光,緊緊盯着軒轅承,“你找到我的屍身之後,将我舌頭下的那張符紙淋上狗血,用陰火燒化,我的魂魄……也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軒轅承道:“你墳茔上可有标記,或是名字之類?”
老妪愣了一愣,“那狠心人隻是将我埋屍荒野,又怎會給我立碑刻字?時間已經過去得太久,我隻能記得那墳茔是在山頂的一個背陰之處,具體的方位,也記不清了。”
軒轅承暗忖:這老婦應是已經死了許久,那座山還在不在也都未可知,但這件事既已答允,終究要去看上一看。向着那老妪點一下頭,正想說句“明白”,卻見那老妪直愣愣地看着他,眼中一叢陰火熊熊燃燒,軒轅承不曾防備,竟給她的神情駭得一愣,皺眉道:“你怎麼了?”老妪眼珠動了一動,咬着牙慢慢地道:“你能不能再幫我做一件事?”軒轅承道:“你要我幫你殺人?”老妪爆發出一陣陰冷的狂笑:“不錯,你幫我殺了他!他叫林之華!還有那個賤婢,那個賤婢!他從來都沒有對我那樣笑過,從來沒有……,賤人!賤人……”說到後來,老妪語聲嘶啞,漸漸語無倫次。
軒轅承默然片刻,終于開口道:“若是你死的時候他叫林之華,那現在到底已經過去了多久,難道這個人仍舊還活在世上?”
老妪呆了一呆,頹然後退了幾步,竟然站立不穩,坐倒在地上。
“到底過了多久?到底過了多久……我也已經……記不清了……”喃喃自語了半晌,忽然發瘋似的撕扯着自己的一頭花白頭發,“林之華,你這個負心薄幸的畜生,難道你就這樣死了?和那個賤婢雙宿雙栖,緣定三生?我恨啊……我好恨!”
軒轅承默然站在她面前,看她嘶聲大喊,心中也不免物傷其類,心裡壓抑沉積着幾千幾百年的仇恨,而仇人卻早已滄海桑田,雲淡風輕,這也算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一件事。肅立良久,終是喟然一歎,轉身向前走去。清漣從後趕上來,拉住他手,低聲問道:“阿承,你真的要去夢裡殺人?”
軒轅承低眸看她,“你希望我殺她麼?”
清漣一呆,半晌微微搖了搖頭,“雖然我很不喜歡她,但是……但是……,阿承,如果她真的要害你,你……你再……”
軒轅承定定看着她,忽然溫柔一歎,伸手緊緊牽起她手,向她點一點頭,兩人相視而笑,一起向前走去。
荒涼夜色更加暗沉,将五個人的身影慢慢浸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