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是日,嚴文麗和張學平兩人便早早地守在廠門口,又央求門衛幫助指認一下。下班鈴聲一過,工人們就三三兩兩往廠門口來,門衛努努嘴道:“那個漂亮高個就是。”兩人退隐在大門側,但那眼光卻一直緊盯那個愈來愈近的女人。當張學平看清這個漂亮又時髦的同類後,就愈發要為她的同學擔心了,原來文麗碰上這麼一個情敵,那和好的希望又平添了一份渺茫,這一劫恐是難免。嚴文麗看到情敵後,心口突突的蹦跳起來,雖渾身的憤怒但手腳卻有些發涼,不等直面交鋒已自矮了半截去。她躲在張學平身後,本是她的事情,反倒不敢出頭,一直緊拽着同學,手心裡滿是汗水。等林之韻出得廠門,兩人便緊随而上,張學平差不多是在拖着嚴文麗走。兩人繞至前面,猛然站定,張學平闆着臉,目光犀利,問道:“你是林之韻?”
那林之韻猛吃一驚,定神一看,見是兩個漂亮的姑娘,她不愧是個聰明人,心下裡已猜個八九不離十,料定其中之一必是那個嚴文麗。看來,今天不免要出醜了,這有什麼辦法,就是想躲都不可能了!因為人家已堵上門來。她料知來者不善,既是這個陣勢,那也隻得橫下心去應付。她故意誇張地昂起頭,居高臨下,睥睨着兩人,冷傲地說:“是又怎樣?”
張學平把嚴文麗推至前面,挺胸向前說道:“沒怎樣!隻論理不吵架,我告訴你,看好喽,這位才是倪潇儒的真正戀人,他們在學校時就已相戀,早已談婚論嫁,形同夫妻了!”
林之韻仍是先前那副神情,冷說道:“嚯嚯,我還是頭一回聽說,真新鮮。不過,我倒要請教你這位女大俠,這與我何幹?那理又在何處?”
“你不汗顔,反倒是我要感到汗顔!明明橫刀奪愛,反說與己無幹,這原來也是你這等人樣的做派?怎麼,自己犯下的事情,倒沒勇氣認領了?落個讓人橫豎沒法擡舉的地步!”張學平先是狠狠地瞥她一眼,然後譏說道。
林之韻自然不甘示弱,臉上帶着鄙視的冷笑,亦反唇相譏說:“你真會幽默喲,潇儒的戀人怎會是個“無鹽女”,我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的,也不知道什麼戀人不戀人的,我告訴你,我還是他老婆呢!”
張學平譏諷說“字典裡有兩個令人唾棄的字叫做“無恥”,今天真真個倒黴,怎麼就碰上這麼無恥的女人,真算是開了眼界喽!”
林之韻同樣反譏說:“字典裡還有兩個字叫做“多餘”,今天總算有幸體會了它的含義,要換作我早就偷偷兒去尋了短見,也要比自讨沒趣來得強!”
最好放置的莫過于三角架,置于任何崎岖之處都能擺它個四平八穩,可是有一種“三角形”卻是最難求證的。其它任何的事情,或曉之以理,或動之以情,終有見效的之時,或回心轉意,或退讓放棄。可是當這個“三角形”揉進了感情色彩,那就不會有圓滿的答案,不是一方受委屈,就是一方遭傷害。這個時候縱然做下一萬個忍耐的準備,及至情敵相見,恐是變成一萬個難忍了。雙方的言語已越來越激烈,你來我往,針尖麥芒,充滿了火藥味,大有一觸即發的可能。嚴文麗早氣得臉上沒了一點血色,渾身顫抖,指着對方頓頓挫挫地說道:“你…你不堂堂正正做人,偏要偷偷摸摸地做第三者,反還覺得十分光彩,真不要臉!不要臉!”
林之韻當街遭此羞辱,怎肯罷休,氣洶洶地指着對方斥道:“你才真正不要臉喲!明明是個多餘的人,還有臉上門尋釁,無端辱罵?好,我讓你罵!”說着便順勢撩打過去,她要先發制人,把那小黃臉婆鎮住了。嚴文麗本能一躲,雖沒打個正着,卻留下了五指血痕。立時一陣火辣襲來,嚴文麗又氣又羞,失了理智,一頭撞将上去,兩人倏然間便已扭作一團,相互抓扯,早沒了形象,都是披頭散發的樣。嚴文麗雖恨個兩眼冒火,但卻力乏氣喘,心涼手軟,兩手盡是無亂撩動,反倒讓身高臂長的林之韻占了先去。那嬌小的張學平雖鄙視林之韻,一心希望同學能出得這口惡氣,可一看陣勢,見文麗處處反遭掣制,這樣下去恐更要吃虧,同時也怕事态大了,反更無臉面。因而拼力往中間擠想把兩人隔開,但哪裡還隔得開,反倒被無端抓扯了幾下子。這時廠門口已圍了幾大圈的人,同廠姐妹見狀立刻過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将兩人生生地拽開。更幸虧其時的通訊和媒體還不甚發達,不然兩美女當街扭打豈有不上報端的?林之韻在同廠姐妹半推半勸下才氣咻咻地離去。這一邊張學平替文麗攏齊了頭發,也是又推又勸的才把嚴文麗勸離此地。
袁胖最早得着這個消息的人,她喜不自禁,在大面積傳播之前,便興沖沖的趕去将消息告訴了黃萍。在醫院的同事裡頭,那家那戶不出點情況來的?同事之間鬧點口角也是常事,要知道都是讓她嚼舌頭素材,隻有韓院長和黃萍她是不敢的。這兩人是她的靠山,常提攜着她,因而奉迎巴結自不待說,尋常總是瞧兩人的臉色行事。她知道兩人一向不怎麼瞧得上自己,但自己卻由衷的高看她們。但那倪潇儒就不一樣了,表面禮貌的很,骨子裡卻鄙視自己。自從他來中醫科,自己便成了多餘之物,她對倪潇儒是又妒又怕,現在機會來了,得乘機打壓打壓,讓他矮下一截來。那黃萍本是一副無精打采,神情萎靡的樣子,一聽這消息,即刻提振了精神,心中竊喜,出這口惡氣的機會果然來了。我曾為你用盡心思,低聲下氣,卻落一個貼冷面孔,讓人嘲笑的結果。我有那處不好,倒要叫你如此冷漠鄙視?現在該是你還賬的時候。她現在的心态就是要讓倪潇儒不好過,要讓他尊嚴掃地,擡不起頭才好,他越不好過,她就越舒坦滿足。英國有句俗語,叫做:“勿打跌倒之人。”她想,我可沒有這種淑女的境界,最好讓他跪在腳下任我羞辱,那才真叫解恨呢!看似正兒八經,原來不過是這路貨色,幸而沒陷進去,不然還不被氣死的?黃萍自然去韓院長處進言:“這樣道德敗壞的人,若不重重處罰,将何以服衆?”
其實,不等黃萍來說,韓院長便已知道。消息到了袁胖這裡,韓院長那有不知的道理,不消半日醫院裡便無人不曉。袁胖是韓院長擺在中醫科的貼心耳目,她自知技不如人,“空袋難以直立。美國科學家富蘭克林”要靠着韓院長,傍着黃萍才能站穩腳跟,好混個舒心。袁胖那張嘴是專為嚼舌頭而生的,她早把這事或是添油加醋,或是捕風捉影,告訴了韓院長。這還不夠,又借機神神秘秘地把黃萍和倪潇儒的事也一并告訴了。她說黃萍待之已好個沒話說去,可是盡招委屈,盡受氣…。故意顯得一副欲言又止,“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那韓院長本是個精細又工心計的人,不用深問便自然知道了下文,她說道:“怪不得黃萍要那樣的生恨,原來如此。”心想此人果然擡舉不得,不像他的學長那樣外存厚道,内蓄熱腸。醫院是與人打交道的地方,怎能打着看病的幌子,行那勾引人的勾當!要是發生在早幾年,一旦攬上這等生活作風問題,那非把你整個灰頭土臉不可。雖此一時彼一時,但此風斷不可長,如不打壓,那還了得!若此事屬實,檢查訓斥自不待說,那是必經程序,更要借此機會降服了他,讓他俯首聽命為止。她對黃萍說:“你不要性急,等核實清楚,把柄在握,再慢慢敲打也不遲。”
文麗媽媽正在料理晚飯的事情,陳菊花站在張姐身側,一邊陪着說話,一邊幫着洗菜洗碗什麼的。她真夠講情義的了,擱下自家的事,三天兩頭往嚴家來,就為陪張姐和嚴師傅說說話,勸慰勸慰,讓張姐和嚴師傅的心情好一點,如有什麼事那也正好有個商量。她看時間差不多了,因而揩幹手想告辭回家,因為家裡的晚飯還等她去料理。哪知這時張學平攙扶着文麗排闼而入,隻見文麗頭發蓬亂,紐扣斜挂,臉上那幾橫血指印更是招眼。
文麗媽媽一見女兒這樣的光景,忙丢下手裡的東西,疾步過來,急問:“文麗,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他…?快跟媽媽說呀!”她媽媽還以為是倪潇儒回來,兩人見面吵打起來。
嚴文麗搖一搖頭并沒說話,隻一個勁地哽咽着哭。她媽媽把女兒安頓坐下,又讓文蓮絞來毛巾,這才把張學平拉過一邊去,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張學平小着聲把方才的事說了。她媽媽氣得臉色煞白,兩肋生痛。哪個父母不護兒?看着女兒的樣子,心裡又憐又疼,不禁罵出粗話來:“這個小娼婦,仗着那薄情小人的心在她哪頭,這麼橫插一腳不覺羞恥,反還那樣的嚣張。好!冤有頭,債有主,找不着那小子,還怕找不着你這小娼婦?也要讓周圍的人曉得你是個什麼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