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問:“她真這樣說的?”
女兒潇佚點點頭說:“是的,她就這樣說的。”
他妻子說:“你這當爸的,總得想想辦法,你跟他說理,他是會聽的。”
為這事,倪家的晚飯都吃不安穩了。倪齊安擱下碗筷,一心在想這事,他分析說:“得把情況盡量搞清楚,那女的會是哪裡的呢?我想,應該不會是本地的,文麗在身邊,他是沒有這種機會的,如果是那頭的,那他去進修才不過幾月的工夫呀!這…這…這真是見鬼了。要不這樣,就這星期天我去一下。”
他妻子說:“這樣好是好,不過你得好好跟他說,千萬不要發脾氣罵人,那樣子是勸不好的,就是他錯了,那他也是要面子的。”
“哎…爸,要不我陪你去,有我在,你就不會生氣,我嘛順便也可玩一下,我還沒去過上海呢!”女兒潇佚說。
妻子對此倒很贊成,說道:“對對,還是潇佚陪你去的好。”
這天一早,嚴文麗提着一袋吃食和自家換洗的衣服便要起程。吃食裡有一罐青豆煮筍幹,就是她頭日裡做起來的。這可是嚴家拿手的招牌零食,選那些粒大飽滿的青豆,再加新産的嫩筍幹,然後依次加入辣椒、茴香、話梅等一大堆的調料,一起入鍋幹蒸,直蒸到豆子内的水分發幹時,再倒在扁竹筐中,挪到太陽底下晾曬,等收盡了潮氣,凉了以後再裝入罐内,可随時取食,又不會變味。這道美食看起來顔色青翠,吃起來味鮮有韌性,很有嚼頭,是潇儒最愛吃的零食。她隻給妹妹留出一些,餘下悉數帶去。她媽媽不甚放心,一定要讓文蓮送着去車站。快要檢票進站時,嚴文麗從妹妹手裡接過袋子,然後對妹妹說:“回去跟媽媽說一下,就說我可能要過個一兩日的才回來,嗯…我會住旅館的,叫爸媽千萬放心。”接着又叮咛了妹妹幾句,姐妹兩人這才分手。
文蓮一回到家便把姐姐的話告訴了媽媽。等文蓮走了開去,丈夫便坐起身靠在床背上,無奈地搖搖頭說:“這樣癡情的姑娘兒也真少見,這種時候怎麼能去那頭住呢?還什麼旅館呢…我真是擔心喲!”這兩天的氣憤擔憂,又連着的睡不安穩,那眼袋鼓得更高了,原本削瘦的臉已呈出方形來,粗硬的胡子,就像刈過的枯草坪被鋪在兩頰。
妻子既要寬慰丈夫,又要替女兒着想,說:“隻要兩人能走下去,就是他們住在了一起也由着她去,還想那麼多作啥呢?”若按自己的脾性,這種事情是絕沒有原諒的理兒,可是女兒對他一往情深,這話的意思還不夠,應該是那癡情才對!為了女兒計也隻好由着她去。自己曾多次飾演過焦桂英(宋代張幫幾《侍兒小名錄拾遺》中的人物)和杜十娘(明代馮夢龍所著《警世通言》中的人物),她們兩個可是最重情義的女子,哪知道後來焦桂英卻被薄情王魁抛棄,而杜十娘則被讀過聖賢書的書生嫌棄。當時自己想,為這種薄情寡義的人而自尋短見,真是不值啊!沒想到如今自己女兒卻偏偏會攤上這種事情!要是兩人真的繼續走下去,自己對他恐怕再也熱情不起來,因為心裡擱着對他的怨恨和鄙視,隻是沒有地方發洩啊!她禁不住的長籲了一口氣。
丈夫看着妻子說:“我也不是思想封建的人,隻要能好下去,遲早終歸是他的人,可是現在還沒結婚,就鬧出這種事來,這種德性的人,究竟靠不靠得住喲?人心難測喲!我思來想去的就是弄不懂,看他這人麼,一直是蠻懂做人的禮數,可做出來的事情卻又是那般無情無義。天地良心,我家待他雖說不上怎樣的好來,但卻是盡了心的,這他也知道。人麼總得知道感恩,念着舊情才是,對這一層,就是他不念着,我也不會怪他一絲,隻要能真心對文麗好就行。不懂感恩的人終是靠不住的,他文化是好,可古話說:“善人讀書愈善,惡人讀書愈惡。”我是擔心,到時他仍是這樣的德性,可文麗卻被他拿捏在手裡,那不是要吃他的苦了,弄個尋死覓活的結局,這是何苦呢?”
妻子歎着氣說:“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早就是他的人了。”
丈夫頓了好長時間,才捺住火氣說:“哎,我現在病得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要依了以前的脾氣,就是王子也立馬讓他滾。咱文麗哪一樣不好,哪一處不順着他,哪一處不想着他,而他倒好,做下這樣的事來作回報。依我看,以後便是好了,也不過像那打破的碗,就是補得再好,那條破縫終歸還在的。”
他妻子倒是沒想那麼多,一心希望兩人能和好,同時也擔心丈夫會氣得病情加重,因而隻好勸慰說:“這種事在戲文裡多得是,我不就多次扮演過那種角色,隻是人們容易忘記那圓滿的結局,反倒記住那些不好的結局。你呢先把這事放一放,自己的身體要緊。”
丈夫歎了一口氣說道:“那畢竟是戲文裡做做的事,現在落在自己女兒頭上,事情犯在自身,想放下都難呢!哎…這個薄情的東西…”
現在文麗媽媽是最難的一個,自己的身體本來也是勉強撐着,臉色也更加憔悴,自己氣煞不說,一邊要顧及丈夫的身體,同時又要擔心女兒的眼下的狀況,她知道女兒是很難經受這個打擊的,現在隻要他那頭斷個幹淨,好好待咱文麗,那筆混賬就暫且一筆勾銷,至于以後會怎麼樣,實在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因而就說:“如兩人和好了,連文麗都原諒了他,那我們還有什麼不可原諒的?到時你和以前一樣,不能把不滿擺在臉上。”
丈夫說:“出了這樣的事,哪有不氣的?心裡不好受喲!可又幫不了什麼,不過是躺在床上說說氣話而已。”
妻子說:“看他這人麼,别說你我十分中意,就是親戚朋友又有哪個不說好的?有人樣有才能,又是那樣好的門楣,也難怪文麗要一心跟了他。”
丈夫說:“有才能那又怎樣?縱然學得屠龍術,那也得有好的人品才成,否則不過是來害人而已。按古話說:“入門三相便知其家,聽言三句便知其品。清?清心才人?《金雲翹》可是用在他身上卻失了準星。這個人“大怒不形于色,大喜不見于形。清?清心才人?《雙合歡》”騙過文麗自然是小菜一碟,沒想着我倆的眼睛也給他蒙上了,居然沒看出一絲異樣來,可見他的形迹藏得有多深啊!我是擔心那頭,隻當是在進修,哪知道他偷行潛居,居然做得紋絲不露,毫無痕迹,冷不丁的給你來這麼一下。文麗自然會原諒他,我們也沒得話說,就是怕那頭當面哄着,背地裡藕斷絲連的,碰上文麗這樣癡情的姑娘兒哪裡識得了真假喲!婚姻感情上的事最怕的就是這一着。小兩口吵鬧一下,看着很兇,其實沒事,多半散不了,要是有個第三者來橫插一腳,那就保不準了。”
妻子說:“我想,他們兩個都已好到這個份上,他總得顧惜些舊情。文麗還沒回來,那頭究竟怎麼個态度,尚不得而知,我們總得往好處裡想。”
丈夫想一想後說:“話是沒錯,我也巴不得往好裡想呢,但畢竟有過這一回,總得多長個心眼才是。要是我的猜想是對路的,是在那頭勾搭上的,這回文麗突然去一下倒也好的,如真有這麼個女的,那總有蛛絲馬迹在那裡,先把理抓在手裡,到時也好作個道理。”
妻子說:“你說得有道理,在這裡時,一直都是好好的,肯定是在那頭勾搭上的。這次文麗去,但願他真有悔過之心,那就像文麗說的,就當它沒那回事。”
丈夫說:“我們這樣的待他,可沒想到,他卻把我們一家搞個不得安甯,文玉要是知道這事,那一定會發暈,你看那信上,把她說得多好呀!”
妻子說:“那就先不要把這事告訴她,免得她擔心。”
丈夫提醒說:“這段時間,你得多留心打聽打聽,總不能老蒙在鼓裡,任人擺布。你看,這事要不要與他父母通個氣?”
妻子想一想後說:“我想這事還是暫且緩一緩再說,文麗前日剛去過,他爸媽是知道這事的,若馬上就去,萬一他爸媽有護兒子的言語露出來,我肯定要拼着力氣的吵,那這事就更“黃”了,現在還沒有到這一步,他家剛搬了地方,不過可以先問好了地址放在那備着。”
丈夫點頭說:“這樣也好。”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來,因而就說道:“醫院裡那袁胖不是和你很相熟麼,何不去她那裡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探一點線索來。”
妻子聽了覺得有道理,便說道:“袁胖那頭,去是肯定要去的,反正藥也沒了,正打算給你配藥呢,隻是那袁胖嘴大,無遮無攔的,到時怕會添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是在袁胖這樣的人面前,說話須得十分小心。還有,醫院裡的那些醫生,坐着像模像樣,一捏就露餡,搬弄是非倒是很在行。”他瞄了一下時間說道:“哦喲,差不多了,得弄晚飯了。”一邊起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