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仰頭看着阿遙:“這麼一點點錢的攢,幾時才能攢夠?”
阿遙微微笑:“細水長流嘛。”
魏先生把笑容回收:“怎麼?高昌濟對你不大方?”
阿遙回避了魏先生的目光:“我隻是想要賺錢回家,卻并不想要陪人睡覺。”
魏先生覺得這話說得倒是新鮮,客寓的下女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有種格外的诙諧和諷刺。
“人各有命,我看你呀,就是陪人睡覺的命。”
阿遙不再看魏先生,隻是默默收拾自己那一套工具,魏先生覺得自己隻是實話實說,并不至于冒犯到誰,他伸出手摟住阿遙的腰,把她攬到自己身前來。
“怎麼了?事情做得,我說不得?你聽不得真話?”
阿遙居高臨下地看着魏先生,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嫣然一笑。
魏先生覺得她這一笑很有些天然的媚态,非常滿意地拍了拍她的屁股,阿遙雖然看上去苗條,但是有很軟的腰和圓潤的臀,幾乎讓人的手貼上去就不想挪開。
“先生說得對,人活在世上,都是賣的。”
魏先生覺得這種活潑辛辣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别有野趣意味:“哦?”
“有人賣身,有人賣力氣,有人賣才華,有人賣就有人買,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你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阿遙蹲下身子,擡起頭來仰望魏先生,讓魏先生幾乎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虔誠,“我販賣的不是色相和□□。”
魏先生哈哈地笑了,他覺得跟阿遙聊天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于是也很有意願哄着她多說兩句話。
“那你賣什麼?”
“故事。”
“哦?說來聽聽!”
阿遙站起身,收起了桌上魏先生付給她的碎銀後往門外走:“我很貴的!”
魏先生目送着她走出去,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夜裡,阿遙把魏先生的頭發和發簪裡一無發現的事告訴高昌濟。
高昌濟絲毫不感到意外:“我早就說過了,你還非不信,非得上人家跟前發一發騷,怎麼樣,灰頭土臉回來了吧?我都不稀罕說你!”
阿遙實在聽不得高昌濟說話,自忖打不過他,隻能忍下一口惡氣留待來日。
高昌濟大蟲子一樣蛄蛄蛹蛹、偷偷摸摸地裹着被子往阿遙跟前湊了湊。
阿遙敏銳感知到了,小聲威懾他:“你幹嘛?我警告你别犯賤啊!”
高昌濟厚臉皮得很,屢敗屢戰,不退反進:“我怎麼了我?蓋着被子聊聊天兒不行嗎?”
“我說,”見阿遙不吭聲,高昌濟隻能主動,“你睡了嗎?”
阿遙死氣沉沉地說了一句:“我睡了。”
高昌濟輕輕笑了一聲,隔着被子輕輕踢了一下阿遙的小腿:“讨厭!”
阿遙暴風驟雨地回踢了高昌濟十七八下,踢得他立刻夾着被子在火炕上翻滾逃竄,後來竟一腳踩空,一個跟頭翻到地上去了,哀哀切切地一絲兩氣兒喊疼。
喊了半天,見阿遙根本不理他,高昌濟坐起來,把下巴搭到火炕上,暗夜裡靜靜觀察。
他年輕、精力充沛、火力旺、白天又沒什麼事做,一身力氣無處消耗,因此夜裡睡不着覺。
隻能跟阿遙找茬:“喂!我問你,剛才我洗澡的時候你真的往我身上撒的是鹹鹽嗎?”
阿遙不理他,但是不妨礙他把兩隻手也搭到炕上來,他自言自語、自由發揮、自得其樂:“你别是又跟我使什麼壞呢吧!我怎麼覺得我渾身疼呢?哎!我跟你說話呢!”
狗叫得煩了,人也得呵斥一聲,阿遙隻得暫停中斷了自己的思考,輕輕一歎。
“渾身疼啊?恭喜你得了絕症,收拾收拾準備死吧。”
“我跟你說認真的呢,你他媽的别跟我開玩笑!”
“我也跟你說認真的呢,誰他媽的跟你開玩笑了!”
高昌濟偃旗息鼓了。
衣服裡沒有,頭發裡和發簪裡都沒有,阿遙覺得自己得換個思路。
東西是貼身藏着的……阿遙在靜夜裡兀自思索,把高昌濟的所有動靜都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但她太專注,絲毫沒注意到高昌濟什麼時候已經手足并用地爬回火炕上,此刻正捧着她的臉跟她額頭相抵。
“我問你話呢!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麼老不理我?”
阿遙想掰開高昌濟的手,但他那雙手跟鐵鉗子似的,稍微一用力簡直能夠捏碎阿遙的腦殼。
“你在想什麼?你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阿遙被高昌濟捧着頭,無可奈何跟他對視了。
高昌濟跟狗一樣,總想圍着人類轉悠,人類但凡有點自己的思考,狗就會覺得遭到了冷落,試試探探地就要搞點動靜吸引人類的注意。
高昌濟閃爍着那對黑亮的狗眼:“你想什麼都要告訴我,不許你瞞着我!”
阿遙很無奈,她可以訓練狗、懲罰狗、卻好像沒法跟狗講道理。
“你見過他光着身子的樣子嗎?”
高昌濟終于放過阿遙的頭,坐直身子:“沒見過。你想幹嘛?”
“我在想,楊骎說那東西是魏強貼身帶着的,這個貼身……會不會就是字面意思?”
高昌濟很不服氣地嘟囔一聲:“楊骎說什麼你信什麼是不是?他說的話是金科玉律嗎?怪不得一封信你就跟哈巴狗似的追過來了,還說你聰明呢,聰明個屁!”
阿遙現在不想跟高昌濟算這筆賬,因此全當沒聽見。
“我得想辦法讓他脫了衣服看一看。”
高昌濟一扯阿遙的胳膊:“怎麼的,你還真想獻身了?我跟你說過,他……”
“你說過,他拒絕了客寓裡所有自薦枕席的下女,你還說所有跟他睡過覺的女人都被他折騰得半死不活的。”
“何止半死不活,要麼是神志不清,要麼是……”
阿遙打斷他:“所以,會不會是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不能給人看到的,看到了,都得死?”
阿遙這麼一說,倒讓高昌濟思索了一下,然後做了個古怪表情:“我覺得他單純是有怪癖吧。”
“我得看一看,”阿遙做出了決定,“反正你也不睡覺,我們商量個辦法出來。”
“你認真的?”高昌濟握住阿遙的肩膀搖了搖,“看到了會死你還要看?”
阿遙感到莫名其妙,拍開了高昌濟的手臂:“不是你說的嗎?要麼幹,要麼死,我有選擇嗎!”
高昌濟突然湧上來一個令他心虛的念頭:如果阿遙真的死了,他該怎麼跟楊骎交代?
他就沒法交代了!
高昌濟原本覺得阿遙死了就死了,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楊骎把他的女人送到了突厥和親,那他就把楊骎的女人召來遼東送死!
他在那個瞬間突然後悔了。
不過那後悔也隻是一瞬。
說到底阿遙隻是個女人,楊骎再看重她,自己畢竟是他的親兄弟。
難道楊骎真的還能為個女人對自己怎麼樣?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