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仙人的心頭血是最貴重之物,與自己的心無異,這怎能随意交出。
他還是太子。
明暇卻道:“兒臣願——”
他這願字未完全說出,天帝已打斷他,“這次不必再多說了,我不允準,你再好好想想。”
“希望你能長時間,想明白。”
“一切,再說。”
“下去吧。”他道。
太子見天帝今日不容多言,便拱手告退。
明暇離去後,天帝還在上首左右走動。
老丞相在下首看着,他道:“陛下您莫要氣,太子殿下還未跪下來求您,這事看來他也并非到了非做不可的程度,若是跪下來求您,這陛下您才是沒處可氣了,太子……老臣是看着長大,他這分明還沒到此程度,可能隻是想讓那位女子安心……”
天帝道:“……想讓人安心,”他道,“我看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前段時日就為了替那女子讨公道,令皓靈之氣修為損益,之前又将一縷皓靈之氣本源融入本命玉镯送予人,我看他是,這樣下去,早晚——!”
老丞相思量,這早晚,至少現下還沒來呢,就安慰道:“陛下,世事無常,何況人的心,太子如今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他一時對一位凡界女子有心也是正常的,但陛下,太子目前還是尚知曉分寸的。”
天帝不言了,但不知為何,他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太子離去後,走過通往乾極殿的玉道,他心内一直不時晃過殿内玉柱旁隐匿的一截衣角。
在途徑右側一宮殿前時,有道小身影自旁側追上來,他一邊追,一邊喚:“太子哥哥!”滿含欣喜。
太子站定腳步,略定神,回身看向朝他奔來的人。
他道:“阿鼎。”見人沖得急,他又道,“不要着急,小心摔倒。”
溫鼎一下子沖進人懷裡,他是真的很喜歡他的太子哥哥呀。
明暇摸了摸人的頭,他道:“父帝交代的功課都做好了?”
溫鼎道:“……做好了,”他道,“我是自殿門後溜出的……”
他眼亮晶晶接道:“父帝與那老丞相說了什麼,而後又是父帝的黑骁仙衛。”
說着他道:“那黑骁仙衛不知在幹什麼隐秘的事,哥哥,我偷偷告訴你啊,上次我在父帝殿中睡着了,父帝應是不知的,我偷偷聽見那黑骁仙衛來禀報,說什麼心魔……哥哥,我們仙族中,難道有誰出了心魔了麼?”
他小臉皺起,一副有點不解,又驚畏獵奇的模樣。
驚是此“心魔”乃是生出的魔,而生了魔,那麼此仙便已經墜魔,為仙界所不容,該除去的;而畏,對他這樣的年幼皇子來說,魔,與仙不兩立,強大的魔自然容易令幼小的孩童不知而生畏。
而太子聽了這話後,他蹲在溫鼎面前,一時沒有動作,連想去撫溫鼎頭側的手都停住,心魔……魔。
記憶中,一間華麗的内室内,這是很久遠,也很深刻的記憶,一個容顔美麗,穿戴尊榮,卻被折磨的表情變化,在那美麗中爬滿了令人難以接受的扭曲,偶爾還有不該屬于她的,卻在她身上、面上展現的“惡”意,這就是堕魔之人。
被惡氣浸染,先生心魔,繼而堕魔,魔化後,便是無力回天。
記憶中的女子被十二根金蛟仙鍊束于背後的環形十二聖域封魔大陣中,“她”在叫嚣着,怒号着要掙脫鎖印,她越到後,越難清醒,可她清醒時,依然是要讓他以帝君為尊,要事事遵循帝君,說他與帝君很像,他們都有皓靈之氣,說當初帝君折損的修為是為了救她,說當初,有了他她便滿足了。
而最後,最後的最後,她卻是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不是事事念叨帝君,而是對他道:“孩子,我……”他已許久許久未見過她似那樣的模樣,記憶中,像那樣的模樣,好像是在他幾歲時,剛有記憶以來,而那時的表情,也不是如最後那般,那般,好像是有什麼消散的樣子。
他分不清她想對他說什麼,但她分明是想對他說什麼,她想對他說什麼呢,最後的最後,她想對他說什麼。
明暇閉了閉眼,他道:“阿鼎可還聽見了什麼嗎?”
溫鼎道:“沒有了,我是醒來,父帝不知曉我聽見了。”他悄悄的說,道,“太子哥哥,你知曉父帝他說的是誰嗎?”
“他們說的是誰呀?”他牽着明暇的袍袖,微搖了搖。
明暇道:“阿鼎記住,這件事不能再對任何人說哦。”
他道:“一定記住了。”手又再擱于溫鼎頭上。
溫鼎雖然不太明白,但也知曉太子哥哥說的這話好像很認真,很有分量,他道:“嗯!好,我隻對太子哥哥說了。”他重重點頭,似乎也明白不能再問了。
明暇再揉了揉人的頭,他道:“回去吧,好好聽父帝的話,勤于修煉。”
溫鼎道:“太子哥哥不陪我玩會兒嗎?”
明暇道:“哥哥還有事,下次陪阿鼎玩兒。”
溫鼎道:“好吧。”之後與遠處候着的老宮人,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明暇在人離去後,站起身,他緩緩望向乾極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