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殺的人,不能不殺。
……十年來不都一直是如此麼?
“公子,看到餘逸了,他來了。”姚寂在他耳邊說。
“我是餘逸!我跟你走,放了他們!”餘逸這時站了出來,在下面大聲喊話,随後他對所有人跪下了:“各位父老鄉親,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連累了你們……”
“看來兩個都很重情義啊。洛商丘包庇他,他卻不想讓洛商丘為難。可惜,都逃不過一個死。”
冷雨飄落在他眼前,有那麼一瞬他想到了她,随後卻是将手一揚,下了命令——“傅從、無殇,賞他們每人一顆斷魂珠,姚寂、玉冰,監斬!”
“是!”
男女老幼的嗚咽聲和慘叫聲傳來,天愈發黑了。這時從樹後走出來一個太監,笑吟吟地朝他過來。
“奴才給景王爺請安了。”
“免禮。”
“王爺能辦好聖上的差事,聖上知道了一定會龍心大悅的。”
不用想就知道這位是皇兄特意派來監視他的。
“那就請公公回去後如實陳奏皇兄。”
對方滿臉堆笑:“一定,一定。”
雨下大了。冷雨瓢潑,姚寂為他撐起了傘。“差事終于辦完了,可以回去了。”
“人走了嗎?”
“走了。”無殇過來道:“公子,時間可以了,必須現在喂下,但斷魂珠的解藥隻有兩顆,您的意思是……”
君琰看了他一眼。
“……屬下明白!”
這麼多年來,他在江湖上殺的人,約莫有六成都是替皇上殺的。
皇上有想殺而沒有正經理由殺的人,就會派他這個有江湖勢力、臭名昭著的九弟去殺。反正他江湖魔頭的名聲已經很響了,不介意再響一點兒。而他手底下的江湖人中,也有部分是皇上安插進來的眼線,這些人的名單他心中有數,卻裝作不知,反手利用他們向皇兄傳去想讓他知道的消息。
曾幾何時他們是最親的兄弟,走到現在,卻也成了互相猜忌和利用的君臣。是人坐上那個位子就會變,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君琰無暇去想,十餘年來這樣替他辦事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他就是他手裡殺人的刀。
“你知道他為什麼獨愛這首曲子嗎?因為《孤山聽雨》中有一種孤獨感,非曲中人是不能領會的。一開始我也不甚理解他,直到後來發現他一次次替皇上執行秘密任務,變得像一把無情的武器。”
李嬷嬷的聲音裡淌着舊時回憶,她彈着曲子,思緒仿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大概就是從踏足江湖起,他便不再怎麼和我說話了。他很有能力,短短十幾年間,就成為了江湖上叫人聞風喪膽的魔頭。可是隻有我知道,他曾經也是個滿懷天真的孩子。”
夭夭認真地聽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睜得溜圓。她仿佛從李嬷嬷的話中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君琰,那是一個她從未了解過的人……
“所以好孩子,我是想和你說,他做的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雖然他沒法說,我也沒法知道其中具體的情由……如果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能不能,試着原諒他?”
一曲終了,李嬷嬷放下了月琴,眼眸裡似含着水霧,溫柔地看向她。
“嬷嬷對王爺真好。”夭夭歎了口氣,“即便他不理你了,你也還是對他好。”
“他是吃我的奶水長大的。”李嬷嬷說,“我想我還是了解他的。”
“我相信嬷嬷。”夭夭的火氣慢慢熄了,站了起來,“可以,我試試吧……其實隻要不是觸碰到我的原則和底線,我想我不會輕易對他生氣……我,我脾氣還是不錯的吧。如果照您的說法,拿我的血做藥引的事兒是不是另有隐情?”
“你是個好孩子,我昨兒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李嬷嬷聽她這麼說,愈發眉開眼笑了,“之前我一直被困在江夏鎮,不然王爺被禁足的時候,怎麼說也能在這裡幫襯你們一二,倒是苦了你了。”
夭夭輕輕地搖了搖頭。“您幸好不在。”
“為什麼這麼說?”
她歎了口氣,“嬷嬷對王爺感情這麼深,想來您也是他依賴的人,若是當時也在王府,受辱的就不隻是我一個了,他心裡會難過吧。”
李嬷嬷笑,“好孩子,來。”
她聽話走到近前。
李嬷嬷拉着她坐下來,又抱出了幾個大箱子,親切道:“來給你看看王爺小時候的東西。”
木鴨子,彈珠,小弓箭……都是些男孩子家的尋常玩意,李嬷嬷每說起一件卻都像寶貝一樣,還按照小君琰對他們的喜好程度排了序。
“你看這個……還有這個……”
幾箱子的東西讓她看了快三天。
有李嬷嬷照顧着,她的病也好了一些,琉璃也被嬷嬷私自放了出來,一并過來了陪她一起玩兒。
張美珠正琢磨着等君琰回來要如何告狀。
他的“烏夜駒”日行千裡,速度極快。三天後的下午,琉璃匆匆趕來:“姑娘,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