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聽着,忽然就明白晟王妃的意思了。
晟王待她好,隻是因為她是肅國公府的嫡長女,隻是因為晟王要走的那條路上必須要有助力。與沈清晏而言,這本就沒什麼,隻是與晟王妃而言,便是一生的心病了。
晟王妃不似沈清晏這般,自小被教得抛開感情,在晟王妃的心中,出嫁從夫,晟王便是她的夫君,她的天,是她的神邸。
而這位神邸,卻隻是拿她當個利用的工具,雖然盡心呵護,但也總不會将她擺到心裡頭。
“王妃羨慕我,我亦羨慕王妃。”沈清晏輕歎道:“我羨慕王妃自幼便有父母的疼愛,我羨慕王妃自小就有人替你擋刀劍。”
晟王妃疑道:“不是還有老夫人護着你嗎?”
沈清晏沒有回答。秦汐是在護着她,用秦汐自己的方式,即便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十分殘酷。沈清晏自也明白,秦汐一直讓她獨自面對是替她着想。
畢竟,秦汐一定會走在沈清晏的前頭,她護不了沈清晏一輩子,隻能盡早将沈清晏磨成一把寶劍。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世人皆是如此,總是羨慕别人,殊不知,自己也在被旁人羨慕着。”
沈清晏沒有多加言語,畢竟晟王妃也不是那種無害的小白花,有些事,點到為止便好。
梅蕊初破,紅色花朵挂滿枝,暗香随風而至。蕭恕行過畫棟檐下,繞過幾個月洞,方至晟王閣中。
閣中極暖,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麝香味,而晟王正坐于矮桌之後,左手執了卷書靠在憑幾之上,目光卻盯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蕭恕微咳嗽了一聲,晟王卻未有理會,他施禮道:“皇兄安好。”窗外寂靜一片,隻餘風過之聲,再無其它。
晟王哼道:“蕭恕,如今本王這府裡頭,連鳥雀都不願來了,還有何事能勞動朔陽王殿下大駕?”
蕭恕道:“寒冬臘月,天氣所至罷了,皇兄不必挂心。”
“前幾日,母妃派人傳來消息,說父皇有讓我就蕃之意,已經在擇封地了。”晟王神态平靜,似是已然接受這樁事實。“想必這消息,你也已經知道了吧。”
蕭恕沒有出聲。
晟王執着書卷的手漸漸用力,随後伸手将它甩了出去,怒道:“本王就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你生來什麼都有!嫡出的地位,母家的支持,父皇的偏愛,你什麼都有。可我呢?我的每一樣都是自己費盡心機,用盡手段才争來的。”
“你就是太會投胎,托生到了皇後的肚子裡。你可以伸手要求父皇抱着你,你可以坐在父皇的肩頭,讓父皇托着你滿院子跑。可我跟我母妃,卻永遠都隻能住在那一隅小院,看着四方的天地。”
“你的生辰是七月三十,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嗎?因為父皇每年都會親手給你雕一個物件,而皇後就會親自下廚給你做一桌子菜,你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一派雍穆。而我呢?隻有我的母妃會記得我的生辰。”
“我曾試過央求父皇也抱我一次,可父皇卻總冷着臉叫我莫再胡鬧。同樣都是他的子嗣,就隻因我母妃不是他正妻,就隻因我是庶出?我日夜苦讀,你會的我要會,你不會的,我也要會。可即使如此,父皇眼裡還是沒有我。”
“哪怕皇後離世,他與你不再那般親厚無間,他也都未對我那樣笑過。我永遠都記得在皇後故居的那個院子裡,陽光透過樹枝灑下來,父皇讓你坐在肩頭滿院玩耍時的情景。”
“誰都沒有發現,我就站在門後,那道門就像天河,将一切都劃為兩半,我永遠都在另一端。”
蕭恕靜靜聽着,聽着晟王訴說自己的不甘,聽着晟王發洩心中的不滿。良久,他忽道:“其實,我很羨慕皇兄。”
晟王蹙眉,蕭恕又道:“至少,皇兄的生母還尚在人間,而我連我阿娘的埋骨之處都不知道。”他聲音如霜,面上浮着一陣苦笑。“皇兄羨慕我,我何嘗不在羨慕皇兄呢?”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我的阿娘還在。可她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這世上,沒有這麼多的如果。”
如果可以選擇,蕭恕希望明德皇後依舊在,他希望自己那個早夭的兄長能平安出生,這樣他的兄長便身兼嫡長,此等出身再無人可诟病。
可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的如果。
蕭恕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直截了當道:“今次我來是想同皇兄說一聲,鄭禮一事,柳華煙亦牽涉其中。”
晟王聞言,面上神色刹時凝重。
“此事由冼塵來主審,皇兄大可放心。至于柳華煙,還請皇兄着人仔細看守便是,餘下之事自會由冼塵來着手。”
蕭恕深知晟王的脾氣,故而言不必多,大抵說盡便是。他挑撿着說完了便轉身離開,走到暖閣外,正好碰着與晟王妃一道而來的沈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