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國公夫人萬湘君瞧見高高瘦瘦的柳廂,把打量的目光投了過去,上下端詳,笑道,“原來是武榜眼,看來楚兒與你關系不錯。”
柳廂點點首,笑意堆砌,不動聲色道,“是,夫人。方才夫人所言什麼土匪,什麼親事,到底是何意思?俞大人何時成親了嗎?”
萬湘君不曾見過柳廂的模樣,更不知眼前的“武榜眼”正是風情寨的女土匪假扮,她心料家醜不可外揚,選擇閉口不談,巧笑一聲,“武榜眼怕是誤聽了,楚兒年幼,不過二十有五,自然還未與人婚配。”
“楚兒乃官宦世家出生,身份高貴,又是當朝的文科狀元和禮部侍郎,他若是成親,必然是與官家小姐相配,如此才是最最得宜的。我與忠國公正慢慢張羅,不出一年,便給楚兒準備一門婚事,比如木大将軍的嫡女木珥瑤,宰相大人的幼女雲詩璇,或是孟陵侯之女付心嬌……皆是不錯的人選。總而言之,無論楚兒和誰成親,都不可能跟一介女土匪在一起!”
臉上的假笑将要挂不住,柳廂幹咳幾聲,拿手指摸摸鼻頭,嘴裡應和道,“那是自然,俞大人風華絕代,這些妙齡小姐,必會對俞大人一見傾心的……如此一來,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當真是一樁美談。”
萬湘君不覺有異,極其受用柳廂的恭維之音,她眼色睥睨,冷冷地對準卷丹妙語兩人,喝令身後跟随而來的一衆護衛,“來人!把她們兩個土匪給我拿下!我不信她們的小姐不會來救她們。我到要看看……”
“住手!”
那群護衛沖去扭按卷丹與妙語,急得柳廂差點甩出剪水銀練彎刀,不料耳畔響起一道微愠的聲音。
俞冠楚拍案而起,直視護衛,逐字逐句,“退下!誰允許你們攜刀前來,在狀元府動手動腳?”
護衛們見狀,呆滞當場,觑一眼萬湘君,又瞄一眼俞冠楚,不知所措。
萬湘君轉頭看向俞冠楚,秀眉一緊,“楚兒,你在護着那個女土匪的人?你莫不是被迷了心智?難道這些惡貫滿盈的土匪不該抓捕起來絞殺嗎?”
“娘,此事孩兒自會處理,無須娘插手。”
“……”
感受到柳廂深邃危險的眼光,萬湘君不願把事鬧大,叫旁人看了笑話,胸膛急烈起伏,半晌才站起身,丢下一句話,領着一群人烏烏泱泱地離去。
她道,“楚兒,我給你一段時間,你若處理不幹淨,風情寨便時刻等着被剿吧!”
忠國府一行人走後,俞冠楚嚴肅已極地看向誨人不倦,诘問道,“是誰?自己站出來。”
誨人不倦兩人渾身一震,不約而同一俱跪下,如履薄冰道,“大人,我……我們,是我們。”
“我曾告訴你們,不要将此事鬧到忠國府,你們兩人是當成耳旁風了?”俞冠楚怒不可遏,居高臨下俯視誨人和不倦低垂的眉眼。
誨人道,“大人,夫人一直重視你的婚事,她怎會同意你與女土匪在一起……我們是怕你被……所以才偷偷摸摸告訴夫人,沒想到夫人勃然大怒,直接領人過來……”
不倦皺眉道,“大人,你的前途無量,萬萬不可被一位土匪毀于一旦,我們都是為了你着想啊……”
俞冠楚緘默無言,負手在後,悄無聲息地看向抱着卷丹妙語查看有無受傷的柳廂,喉嚨一滾,心底的情緒複雜擁堵,無法吐露。
柳廂見卷丹與妙語沒有被嚴刑拷打,心下稍安,歎息一聲,緩緩踱步走到俞冠楚面前,避重就輕道,“俞大人,我有一事需與你詳談,借一步說話。”
俞冠楚“嗯”了一下,對誨人不倦道,“‘小人之過也,必文。’自今日起,你們把《論語》抄上二十遍,抄不完不必來見我。”言罷,帶着柳廂走出正殿,徐徐向花園的方向前去。
身後傳來一陣鬼哭狼嚎。
痛不欲生,不忍卒聞。
“大人!我們錯了!我們知道做錯了!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可不可以不抄,我最讨厭抄書了,大人,你罰我蹲馬步也成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大人,不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再也不敢了,以後絕對不會去夫人那裡打小報告了,大人,你網開一面,隻抄一遍行不行?求求你了,大人,隻抄一遍嘛……”
柳廂聽到誨人不倦的悲慘哭聲,忍俊不禁,仿佛将萬湘君所言的話抛之腦後,一掃陰霾。
她足下一定,擡頭注視俞冠楚,故意不說剛剛之事,嫣笑道,“俞郎,我今日出府,遇見了賣我武進士身份的黑帽老頭,一開始,我本想捉住他狠狠地暴打一頓,可後來換念一忖,我想知道他背後之人到底是誰,便悄悄跟着他行了一段路。直到最後,你知道他回了何處?”
俞冠楚心房郁悶,略略擔憂地捕捉柳廂臉上的神色,唯恐對方心中不舒服,他收回思緒,順勢問道,“何處?”
“威王府。”
“威王府?”
“千真萬确,黑帽老頭一直聽命于威王,所以才有能力得到武進士身份,也有膽量拿出來賣給其他人。”
俞冠楚瞳孔收縮,唇齒微啟,滿目不可置信,“威王竟把手伸到科舉之中,豈非居心叵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