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隻是随口一說,他就立馬幫她買來裹腹之物,讓她心頭的那點孤寂之感淡掉不少。
她接過,輕輕咬一口後,輕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江叙見她臉色好點後,不緊不慢地回,“有個設備出現一些故障,廠家維修人員一時趕不過來,實驗室又着急用,領導讓我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顧惜聽聞看向他,她的視線正好跟他挺翹的喉結平視,不同于齊禮遇,他的好像更加小巧精緻,就連長相亦是如此,江叙渾身透露出溫文爾雅的儒雅,朗月清風的性格,相處起來自在輕松,她随意問了個工作上的問題,“你們和廠家有什麼區别?”
江叙想了想,“廠家主要負責設備的維護和修理,我主要負責程序的運行和疑難雜症的解決。”
顧惜聽到他自嘲的言語,笑了,“聽起來我們這群打工人都一樣,想方設法為人民服務。”
“那不挺好,總要有人做這些事。”男人嘴角上揚幅度加大,悠然道,“一個蘿蔔一個坑,蘿蔔長的勃勃生機縱然好,長的一片頹然也無所謂,各自占着各自的坑,順其自然的随波逐流,多好。”
他倒是看得淡然,顧惜猜測像他這種心态的人,一路肯定順風順水,理解不了她們這種為了生活奔波的賭徒心理,她将酸奶蓋扭上,模輪兩可的說:“蘿蔔有蘿蔔的使命,坑有坑的職責,誰都說不清誰對誰錯。”
江叙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正打算再寬慰幾句,她卻幹脆結束對話,“你先忙,江先生。”
聲音清淡冷徹,透出疏漠。
“脾氣還這麼拗……”他無奈歎口氣,再次重申,“叫我江叙就好。”
“好。”顧惜不想跟他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耗費時間,一口應允,“江叙,我這邊忙完,要回公司,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而後拿起那塊咬了一半的面包和酸奶起身,朝他揮手告别。
長廊裡人流不少,她的身影在熾燈的照耀下,明明清晰無比,可不知怎地,江叙卻覺得她渾身散發出寡淡,淡得她像是迷霧裡的深林,隻剩孤寂。
江叙從身後說了句類似邀請的言語,他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顧惜不明所以地扭頭掃向他那周正的俊臉,他解釋,“跟我一起去檢驗室看看。”
他的音色低柔,聽起來卻頗有誠意。可能是自己最近一直很糟心,可能是他寬慰的言語,亦可能是他足夠耐心溫柔,顧惜直勾勾地盯着他隐藏在金色鏡框後的漆黑眸子,深陷其中,鬼使神差地點頭。
他走向顧惜,嘴角上揚幅度加大,待跟她并齊時,伸手拉住她胳膊,慢悠悠帶向長廊盡頭的腎病實驗室。
說實在的,齊禮遇也經常拉她,可他給她的感覺是滾燙而不失力量,每次握的她緊蹙眉頭,可江叙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力量适中,不緊不松,很好的距離感,同時又不失親切,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排斥。
這條路不長,走廊很吵鬧,兩人無聲的并排走着,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顧惜心頭的烏雲就散開一部分,直到光線穿透雲層,變得明亮。
進去後顧惜發現檢驗科主任也在那。
主任看到去而複返地顧惜面露訝異,多瞥了她幾眼後跟江叙溝通起設備的問題。
江叙聽完,邁步走向那台做微球蛋白的檢驗設備,先是屈膝蹲下檢查設備機器,而後起身看了兩眼連接機器的電腦,随後坐下來,對其一陣操作。
很快原本紋絲不動的卡槽又可以自由進出檢測标本。
檢驗科主任笑着說:“小江,真是太感謝你了,今天得虧有你,不然要耽誤正事。”
說完對一旁穿白大褂的實驗員說:“給體檢科打電話,告訴他們機器修好了,趕緊安排那些職工做檢查。”
顧惜這才知道原來今日體檢科有一份千人的單位體檢要送到這來化驗,所以主任那會才毫不留情,不過她心裡清楚,這隻是小部分原因。
一陣交代後,杜主任解決危機,得空打量起身邊的男人和女人,大家都是人精,有些事不言而喻。
江叙趁機介紹說:“這是顧惜,我高中同學,在咱們科也有相應的設備......”
對于他的介紹,顧惜沒放心上,這種介紹在業務中很常見,熟人介紹熟人,沾親帶故,對方自然放松警惕。
杜主任若有所思地朝江叙打量幾眼,笑眯眯說:“知道了,那留個聯系方式,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随時聯系你們。”
顧惜手腳麻利地拿出手機,主動要了主任電話,撥過去,主任手機鈴聲在這靜寂的實驗室裡悠揚響起,像一把無形的鐵錘,重重敲擊她的心髒。她笑着打官腔說是主任平常太忙,有什麼不重要的可以微信聯系,要加主任的微信。
杜主任看在江叙的面上,同意了。
收手機時她看到江叙嘴角溢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兩人任務完成,離開檢驗室。
電梯上,江叙禮貌詢問她周末有時間沒,還沒等顧惜回答他繼續說:“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上次沒能好好請你吃頓飯。”
顧惜想到他适才有意幫自己,不好拒絕,點頭答應。
江叙把顧惜送到門診大樓廣場後,交代了幾句,無外乎是自己手裡最近有幾個着急的活要趕進度,可能沒時間陪她聊天,等忙完這陣子就好,還有就是周末的恰飯,問她有什麼特别想吃的。
顧惜搖頭表示自己暫時沒想好。
他表明什麼時候想好跟他說,之後又囑咐幾句路上注意安全的言語,轉身離開。
顧惜見他步伐匆匆,想來是送自己時耽誤些時間,覺得江叙這人紳士有趣,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
誰曾想,剛轉身,某人瘦隽挺拔的身影就撞進自己的眼裡。
隻見齊禮遇一席白大衣,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不鹹不淡地瞅向她。
顧惜看清是他,倒沒覺得意外,自重逢到現在,他們好像一直這麼猝不及防的碰面。
她這次不像以往那樣愛搭不理,相反罕見有耐心。
因為就在剛剛江叙張口幫她跟檢驗科主任搭話時,顧惜再次認清某些事,當你處在社會底端時,你要是想保持本心,那你就得接受現狀。
可她不甘心這樣,她想憑什麼她要一直妥協,在底端苦苦掙紮,她不要,不要這樣的生活,不要這樣的人生。
别人一句話能讓你省不少事,少走一大段彎路,像他說的明明可以抄近路,她為什麼要舍近求遠?
她心裡笃定他就是她的近路。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十年寒窗不如三代從商,三代從商不如世代從政,從政不如從軍,從軍不如識時務,該放下身段就放下身段。
于是她加大嘴角彎曲弧度朝齊禮遇所在的方向款款走去,溫言細語打招呼:“齊醫生,您不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