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臣從網吧出來，站在門口，左右環視一圈，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他還不想回家，回去了也隻有他一個人。出差的楊廣，購物的侯念珍，還有一個在外遊蕩的他。這就是别人眼中幸福美滿的家庭。

以網吧為點，這裡一整條線都是娛樂場合與夜宵攤。網吧對面就是一家酒吧，裡面不斷地傳來音響的轟鳴聲，配合上夏日的最後一絲燥熱，讓楊明臣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

他随便挑了個方向，準備動身走兩步，舒緩一下心情。身後有人叫住他：“明辰？楊明臣！”

一個穿着黑色短吊帶與一條同色系超短裙，外面罩着一件寬松的長袖的女生湊了上來，她的頭發染成淺金色，臉上畫着成熟精緻的妝容，手上把玩着一個看起來優雅大氣的銀色打火機。

“楊明臣，你怎麼在這兒？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女孩說着，悄悄貼近楊明臣，準備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目的被識破，楊明臣退讓幾步，她不滿地嘟起嘴。

楊明臣平靜地看着她，她罩着的外套上還印有“槐山三中”的标志，這是一件校服。

此時站着的地方與槐山一中隔着幾條街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算不上遠，至少還能勉勉強強湊上個“學區房”的地位，更準備來講，是“學區街”。

再往東南方向行過幾條街的距離，那裡就是另一所高中，槐山三中。其實中間還有一個槐山二中，但在曆史發展過程中，它因沒能跟上前進的步伐，改革不善，被時代的洪流抛棄了。

雖然兩所學校共享“槐山”二字作為開頭，但無論是校風建設、教學氛圍或者是生源水平，兩者可謂天差地别。一中與三中，遙遙相望。對于槐山人來說，孩子有出息，就考上一中，沒出息，就去三中混個文憑。

“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麼都不回我？”莊靜嬌嗔地責怪道，語氣親昵，仿佛在向人撒嬌。

楊明臣并不加理會，又後退幾步，躲過她的“偷襲”：“不用再發了，我不會回的。”

“那這樣吧，”莊靜眼睛滴溜溜一轉，指着對面的酒吧說，“你今晚陪我去喝酒，我以後就不發了，怎麼樣？”她料定楊明臣一定不會同意進去，就這麼随口一說，順便看看他的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她就是喜歡楊明臣這愛答不理的樣子，激起了她的好勝心。非得拿下！

楊明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側了側頭，勾肩搭背，圍作一團的男男女女有說有笑地進門去，左擁右抱更是常态。真是糟糕至極的環境，人性的醜陋一覽無餘，他隻看到了一群被欲望驅使着的，雙腳行走的野獸。

他忍受不了這種氛圍，但對于槐山三中的同學來說，這些都是家常便飯。

打架、逃課、拉幫結派，一個個事實擺在眼前，這些詞語已經與三中密不可分了。即使現任校長有心改變這個情況，自她上任後，屢次三番整頓校風校紀，但也不過是讓那些學生稍微收斂了點。至少明面上還算和諧，但背地裡的小動作并沒有減少。比如泡吧。

眼前的莊靜，雖然在他面前還算乖巧，但在三中也是名副其實的“大姐”。

楊明臣眉頭微皺，剛想拒絕，突然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普通模樣的中年男子，肚子因發福而凸起，懷裡還攬着一個身材纖細的妙齡女子，看不清她的面容，隻能見到那貼身紅裙下的曼妙身姿。肯定有不少人會為她傾倒，但她此時小鳥依人地依靠在男人的胸膛，時不時擡手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手。

就算隔了一條街的距離，他也能清晰地認出那個男人，甚至能想象到他此時的表情。太熟悉了，從小到大，家裡的支柱。

楊明臣捏緊拳頭，此時他的頭腦冷靜得可怕，要去看嗎？這是最接近真相的時刻。但是，就算真的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能做什麼呢？他什麼都做不到。

低頭沉吟一會，楊明臣直直地看向莊靜：“帶我進去。”

“哈？”莊靜停下了轉打火機的動作，驚訝地張了張嘴。難道說，高嶺之花終于被她的毅力打動了，決定下山了？

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會錯過。莊靜把雙手插進口袋，對着酒吧的方向一點頭：“那就走吧。不過話先說好，剛才都是耍你的，消息我還要發。”

剛踏進門，音響中傳出來的片片音浪宛如一把把巨刃，生生地刮着人的耳膜，嘈雜，刺耳。

莊靜在前面給他帶路，她的幾個朋友們已經開了卡座，就等她到位，她調笑地叮囑身後的男生：“跟着我，等下走丢了，像你這樣的小男孩，恐怕輕易回不去了呢。”

楊明臣沒有理她，從進來之後，他一直在借着偶爾閃亮一下的鐳射燈，打量路過的人的臉，以希望找到他想找的那個。

“嗨，靜姐，這裡！”前方幾桌外，有一群人對着這兒揮手。幸好距離較近，還能聽清，再遠幾寸，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邊。

莊靜把楊明臣領到衆人面前，卡座上坐滿了人，黑暗中不太能看清他們是誰，隻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打量的目光，有探究，有欣賞，也有惡意。

人群中一個女生先舉手：“靜姐，他是誰！是你今晚的對象嗎？”大家哄笑起來。

莊靜笑罵一聲：“去去去，别把話講得這麼龌龊。這是好學生。”

“好學生怎麼來這兒了？”他們不信。

莊姐洋洋得意：“那還不是你莊姐魅力大。”

幾個人歡笑着發出倒喝。

“楊總~你今晚又不回去，沒事吧~”有人從過道經過，嬌滴滴的女聲喚起“楊總”來，千嬌百媚，寥寥幾字能轉換好多不同的音調。

楊明臣下意識轉頭，正好看見他要找的人在身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