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今歲的八月正是旱時,幸而後來神女求得神賜雨水消解旱情,才使得幹涸的河道重新被清澈明淨的河水覆蓋。
隻是還沒入冬呢,風雪陡至。
原還是豔陽天,一夜過去,積雪已經能沒過腳踝了。
草原上連下了五天五夜,溫度降得很低,白日看不見太陽,狂風卷着冰雪在遼闊的塞外肆意奔襲。
大雪落得天地盡裹銀妝、茫茫渺渺真清淨的美景,卻是遊牧民族的噩夢。
驟變的天氣,叫人猝不及防,未來得及做好過冬的準備,凜冬已然駐臨此地。
埋藏在厚厚的積雪下,是凍僵的牛羊。縱然是精心照顧的戰馬,也少不了傷亡。
一支商隊帶着絲綢茶葉從穿過邊關前往塞外的部落。
杭一葦抱着孩子,牽着宣嬌混迹其中。
他們好容易逃出南方緊追不放的敵人,沒在北邊逗留多久,便見城牆上的追捕海文又貼上了,隻能匆匆離開。
好容易才混進這個商隊,逃離了危機重重的父母之國,來到外族的領土。
雄關已越,何日重返?
遙望故國城牆,杭一葦心中惆怅凄怆,隻是懷中稚子無知,宣嬌看不見,滿心隻有仇恨,萬般愁思無人可訴,也隻能壓在心頭。
商隊的東家老闆才和一個熟識的小部落用極少的綢布茶葉交換到滿意的寶石和足夠分量的羊皮羊毛,甚至還得到了一張完整鮮豔的赤狐皮,心情好得不得了。
整個人樂滋滋的,也不急着招呼商隊朝下一個部落趕去,而是決定借宿一晚明早再出發不遲。
杭一葦本來在關内備好了蘆花鞋,可走在這冰天雪地中也難以抗住,又在牧民家買了氈窩子鞋,和宣嬌才算暖和些。一人裹了一件厚實的裘衣,又給小娃娃換了羊羔皮做的襁褓。
杭一葦找牧民家買了羊奶,抱着孩子喂他喝。
小孩兒當初在河上漂流饑寒交迫又發了高燒,大夫都說要沒救了,隻等着下葬。還是杭一葦堅持用藥,小孩兒卻也當真命硬,竟真熬過來了。
病好後,能吃能睡也不哭鬧,沒多久就被杭一葦養得粉嫩圓潤,瞧着便健康得很。
“嬌兒,這孩子還也該取個名字了。”
杭一葦想着,這孩子是他和師妹一同撿來的,不若便叫杭子宣。
可又怕師妹不喜,也不敢說出口。
宣嬌短暫地從仇恨中抽出一抹思緒,“就叫宣仇。一輩子記住仇恨,矢志不忘!”
“宣仇這名字,是否有些暴戾,孩子還小,不若換個平和些的,免得沖克了。”杭一葦皺眉。
“既然是你撿的孩子何必來問我,你說了便是了。”宣嬌嗔怒道,也不願再取名了。
沉默片刻後,杭一葦到底是妥協了。“這是我們一同撫養的孩子,你既有了主意,聽你的便是,就叫宣仇。”
聽了此話,宣嬌這才滿意。
杭一葦憂愁得看着她。
自受傷後,師妹的脾性愈發古怪多變了。
可一想到從前活潑可愛、古靈精怪的師妹,變成如今死氣沉沉、藏怒宿怨的樣子,他滿心卻隻有憐惜。
倘若對于這些時日的經曆,杭一葦隻是悲傷于師門覆滅,自己也為人所追捕,那麼對于宣嬌而言,她心中絕望得如同掉進了深遂的無底洞一樣萬念俱灰。
仇恨是壓死了她的心髒的巨石,偏偏她無力掀開,甚至今生今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掀開的那一日,無望卻不甘就此了斷自我,隻能聽從亡父遺命在這世上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