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脫沉默了一瞬。

他幫不了這個可憐的姑娘，隻能寄希望于今日被察覺後，那些人能收斂一些。

“願神靈保佑你。”他幹巴巴地說道。

良羊卻覺得這是她聽到過的最美好的祝福。

“也願神靈保佑您，殿下。”

帳篷裡，巫女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辦，葛雅，脫脫王子不會将此事告訴巫師大人吧？”

“慌什麼。”那個名叫葛雅的巫女氣定神閑，“即便說了又如何？有誰會替良羊出頭嗎？”

族中無父無母的孩子，即便還有其他族人，但若并非貴族，無力養育便會被會送來侍奉神靈，男子為薩滿巫師，女子為巫女。

到了年歲也可選擇成婚回歸族中正常生活，不然也可如同大巫師一般終生侍奉神靈，地位超然受族人尊敬。

良羊比他們還可憐，她的父親沒有兄弟，遠親更不喜這個流着漢人血液的子侄，不願與她來往，當真是算得上無親無故。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敢這樣欺負她，還不是因為她沒有半點靠山嘛！

而葛雅不同，葛雅出身貴族，父親戰死後母親改嫁，她自願前來侍奉神靈，頗得巫師們看中，汗王也多有關心。

因此，葛雅在巫女中的生活過得風生水起，與良羊簡直是兩個極端的對立面。

甚至良羊吃下的一半苦，都是因為葛雅嫉妒她的那張豔麗的臉蛋。

“不過，你們的擔心也有道理。”葛雅淡淡說道，“這些日子，便先饒過她。”

“可聽說大巫師想讓她在下一次祈雨時主祭，她有什麼資格！葛雅姐姐才該成為主祭才是。”

葛雅輕蔑一笑，眼中甚至帶着憐憫，“實話告訴你們吧。”

“良羊才不是祈雨的主祭，倒不如說，她隻是主祭品罷了。”

主祭，是主導祭祀活動的人，同時也要歌舞愉神。

而主祭品，是将靈魂供奉給神靈的奴仆。

多了一個字，結局天壤之别。

良羊告别了脫脫，歡喜地回來，本想認個錯先熬過這一晚再說，卻不想聽到了葛雅的話，心中一顫，好似被一隻粗糙而強壯的手掌攥緊了心髒，簡直要停止跳動！

隔着帳篷的門簾，她遲遲不敢掀開，呆呆得站在原地好半晌，隻等裡面的燈火都滅了，人人都睡着了，她才靜靜得走進去摸到自己的床鋪上。

平躺着閉上眼，卻久久無法入眠。

聽說最開始部族中的巫女身份卑微，一直都是神靈的祭品。

後來部族強大起來，獲得了許多奴隸，也為了部族繁衍生息，才用奴隸替代巫女作為祭品。

數代過去，巫女雖比不上薩滿巫師那般地位尊崇，可也不是普通族人能随意冒犯的，祭祀巫女之事更是火上弄冰、煙消雲散。

卻不想，不想，她竟要成為下一個祭品嗎？

是大巫師的安排嗎？

與此同時，大巫師已然開始籌備祈雨所需的一切祭器祭品了。

最華麗的便是一件鮮豔的火紅的祭服。這布料是高價從北上的漢族商人手中買來的，它有着舞衣的飄逸輕柔，滿繡的花紋圖飾莊嚴肅穆，整件衣服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尺寸正合良羊的身姿，這是對神最好的獻禮，一定能為族人求來甘霖！

大巫師祈禱着。

他的心中有着旁人無可比拟的虔誠。

前幾次祈雨，因着他的拒絕，汗王隻能選擇其他巫師主祭。

結果呢？他們全都失敗了。

汗王的威儀也大打折扣！

可草原也該下雨了。

觀星術是不會錯的。

他會算出最合适的日子，求得連月幹旱以來的第一場雨。

良羊，就用你的性命，來為我的更加崇高的地位奠基吧！

大巫師想着，對良羊生出了草原野貓般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