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歸大哥,今日可好?可有人過來找你麻煩?”诜兒主動找上門來,自那日憶歸替她出頭趕走那幾個無賴弟子,倒也不曾再被打擾,隻是近來雜事繁多,也沒個正式的道謝機會。
“門中這幾天亂得很,也不知你這邊怎麼樣,便來看看。”
月諸之事在門中鬧得沸沸揚揚,憶歸聽說後怕惹禍上身,索性不再出門,成日待在屋中,眼下見诜兒如此關心,倒生出幾分感動。
“我少與人往來,沒什麼問題,你入了門中過得如何?有那位宣女俠庇護,應當暫無大礙吧?”
“宣師姐對我頗有照顧,隻是她平日繁忙,我初來乍到難免有些疏漏,,,,,,”诜兒沒說完,有些低落,但轉眼又強打精神微笑道,“等我在山上多呆幾年,想來也就能融入進去了。倒是憶歸大哥你,不知道作何打算?如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力而為。”
憶歸搖搖頭,“我的身世一直沒調查出來,真可謂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但在拂雲派叨擾多日,身上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下山親自調查,總好過現在這般,寄人籬下。”
“我聽說月諸公子過幾日便要被處置了。”诜兒說着,興緻不高。
“是啊,不知會受到何等處罰。”
他們三人也算是一同上山的,隻是一個犯了事被關押,一個已入了門,他該何去何從呢?
那月諸他雖接觸的少,可分明稚子心性,不通俗事,如何會惡意殺人?又想到之前調戲诜兒的惡徒,若拂雲派盡是這般弟子,此事怕也蹊跷。
隻是月諸如今已被關進囚牢,看管甚衆,怕是兇多吉少。
到底是一同上山的人,在他心中多少有點兒不同。想到這一山拂雲派的人,唯有他和月諸兩個外人,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憶歸大哥這便要下山?”诜兒有些驚訝,不知想了些什麼,臉色變得極差,隻是她矮了憶歸一個頭,又低着脖子,這才沒被瞧見。
思慮片刻,“下山也好,山上也是亂糟糟的,和山下沒什麼區别。隻盼憶歸大哥若是下山,早日歸家,來日,也莫忘了诜兒。”
诜兒柔柔地說道,一眼瞧着,便覺出滿是小女兒情思。
憶歸心中一暖,卻沒有輕易許諾什麼,這些日子,诜兒常來看望他,他也有幾分猜測。
說實在的,他對诜兒有幾分好感。隻是,他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倘若從前他有心上人,或已成親生子,他總不能一時沖動毀了兩個女人的幸福。
兩人沉默着,就在這樣寂靜無言的氛圍中彼此陪伴。
當風吹起一片落葉時,就連風也不能确定這片落葉會飄落在何處。
翌日,氣候驟變。
才是入冬不久,天氣比人的心思還要琢磨不定,練武場的血迹還未徹底清洗幹淨,蒼天便洋洋灑灑落下一場鵝毛大雪覆蓋住一切。
閉簾不知昨夜事,冬風催老千山樹。上得萬丈高台後,雪落琉璃凝冰骨。
簌簌白雪從天降世,墜入凡塵。落在河上鋪成一條婉轉飄逸的水晶般的絲綢,落在地上織就一片無際無涯的白絨的地毯。落在月諸的眉發上,好似遇難臨凡的仙人。
守越君被人打攪後還未壓下心中的浮躁便聽到了月諸的消息,急匆匆便往前山大殿敢,正見着月諸被帶出刑堂,接受掌門及諸位長老的審判。
月諸也看見了守越君——他總是會在茫茫紅塵中一眼發現那張俊朗的面孔,像演練過無數次後舉手投足間都是熟稔到似曾相識的颦笑。
月諸手腳上戴着鐐铐,他并不能意識到這些困住他的鐵器有什麼作用,他也不知道關在牢中是對他的懲罰,他還等着什麼時候有人領他再去師兄閉關的地方看一眼呢!
鎖鍊拖地摩擦石闆發出刺耳的聲音,可守越君依舊清晰得聽見了,“師兄!”
月諸說。
好像回到了那個初見的日子,他聽見呼喚,睜開眼便看見了月諸。
隻是,眼前人比初見時狼狽多了。
幾日不曾梳洗,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不知沾的牢房裡什麼污漬,手腕被鐵铐勒出粗紅的印痕。
押着他的應是楊長老門下的弟子,态度雖不大好,卻不曾虐待。
可守越君瞧着,依舊鑽心的疼。似有千萬隻螞蟻突然啃噬着心髒,又像是一隻大鼓不停地被人捶打,撲咚撲咚疼得厲害。
莫慌,莫怕!
京中大案須有三堂會審,高官們在明鏡高懸的匾額後分割了利益,再回到堂前虛僞地審判;
可守越君知道他們江湖人更純粹、更赤裸坦誠——江湖是沒有公理正義可言的,人情世故或許一時有用,可力壓群雄的真本事才最重要。
隻要他能說服師祖放了月諸,即便三大長老也無可奈何!
雪鋪橫野三千裡,山裹白裘天裹風。
飲罷綠蟻新酒後,鏡江獨鑒宿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