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學錄就盼着這麼一個機會,怎會輕易松手。
小刀就這麼被攥在手中,晃來晃去,站在中間的林清樾,眼珠不自覺也跟着一左,一右。
直到第三個回合,梁映冷不防洩了勁,“那好吧,學錄來吧。”
梁映算準了刀刃的位置,低了些角度,把臉迎了上去。
既然藏不住,那就毀了。
不過就是多一道疤罷了……
“嘶——”
止不住的鮮血一滴一滴,濺在齋堂院中的泥土上。
梁映呼吸一滞,在他眼前,一隻玉白的手掌憑空出現,替他的臉多受了一道一寸有餘的刀口。鮮血順着手心的紋路,刺目地流淌着,不多時,淡淡的血腥味便飄在風中。
學錄吓了一跳丢了刀,沖着林樾大喊,“你撞上來幹什麼?”
“這刮刀鋒利,我本想提醒二位小心些的。”
林清樾收回手,臉色略微蒼白地答。
“你這……我這……哎,這可不能讓邵教谕知曉,你們先回齋房,一會兒我把傷藥尋來給你們送去。”
确實,血流得怪吓人的,林清樾低頭看了一眼。
其實傷口很淺,她自己控着力度呢,隻怕學錄不會來事,她自己捂着手的時候就偷偷地又擠了兩下,讓血流得更吓人一些。
這下正兒八經有了回去的理由。
林清樾正揚起唇角想說什麼,卻見着梁映視線落在她的掌心,好像想說些什麼,林清越卻更快一步地把手背到身後。
“小傷,先回舍房吧。”
剛提步的林清樾,被梁映拽住了袖子。
“這邊。”
“見笑了。”
林清樾讪笑一聲,重新提步,耳邊卻傳來什麼東西撕裂的聲音。
她回首,竟是梁映扯開煙青學服,把裡衣衣擺生生撕下一條。
見他遞過來,林清樾受寵若驚地用左手摸出一條帕子。
“梁兄客氣,我用這個擦就行了。”
梁映默了默,“血迹難洗,用這個,扔就扔了。”
潔白的裡衣碎布因一時沒人接手,在空中晃了晃,分外單薄可憐。
後知後覺了什麼,梁映微微攥緊手指。
“裡衣是幹淨的,你若不放心就算——”
剛要收起的手忽然被一抹溫暖掠過。
梁映擡頭就見林清樾接過碎布後,單手迅速把傷口裹了兩圈。臨了收尾,他自然地低頭湊過去,唇間微啟,皓齒銜起一端,與手裡扯住的另一端簡單同時受力,一個結便打成了。
“多謝梁兄。”
林清樾從腕間揚眸看過來,梁映卻腳步匆匆,繞到前面帶路。
直到走進舍房,兩人未有多說一句。
但林清樾看得出來,梁映應是對她起疑了。
可她也看得出來,梁映如今并沒有十足的證據。
所以,不若由她先開口。
“梁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算有什麼隐秘不便說與人前,也往後也不該如此傷害自己。”
林清樾的語氣依托着她慣來的溫柔體貼,聽着再合理不過。
梁映在聽到隐秘兩字之後,身上的溫度漸漸冷了下來。
“你知道我是誰?”
林清樾眨了眨眼,無辜看來。
“梁映,梁兄,不是麼?”
梁映蹙眉,又聽不懂林樾的意思了。
“那為何要幫我?”
“舉手之勞而已,臉上多道疤可不好看。”
“所以今日若不是我,是這書院裡的任何人,你都會出手?”
梁映看見林清樾就這麼半邊迎着屋外的晨光,半邊浸透在屋中的陰影,沒有一點猶豫地答道。
“是。”
梁映隻覺一股氣似憋在心中,但當他想要辨别,卻又很快消散。
他隻當是被林樾耍弄,黑着臉再問起來。
“那方才,你說的隐秘是什麼?”
林清樾有理有據道,“我也曾有一個朋友因有胎記不願露臉,與梁兄一樣喜用頭發遮擋。其實要處理并不難。我朝男女皆愛美,市面上有種特制的脂粉,能遮擋八九分,至少不會讓人一下瞧出異樣來。”
“你有?”
“慚愧,在下也有愛美之心,不能免俗。若能用得上,我可拿給梁兄。林樾保證這事兒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似是怕梁映不信,光風霁月的人還要舉着帶着傷的手掌發誓。
梁映及時叫了停。
“不必,我不信天譴。”
“若你告訴第三人——”黑沉的眸子如毒蛇窺視。
“我必會親手讓你後悔。”
話中的戾氣昭然若揭,林清樾卻并不介懷,含笑放下手掌。
很好,太子殿下沒有因為這點示好就沒了戒心。
她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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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學錄帶着傷藥急匆匆拉開林樾學舍的門時,腳步一滞。
他似是來得剛好,林樾正擡手将自己發髻上的玉竹簪抽出,濃綠在他的指尖靈巧翻了一圈,便簪進了新束好的發髻之中。
随林樾一偏身,學錄看見那簪上玉竹簪的,卻不是他熟悉的梁映。
而是一位寬肩窄腰的翩翩少年郎。
與林樾溫潤清隽相比,少年的眉眼更昳麗三分,上挑的眼尾壓着長長的眼睫,看什麼都深邃蠱人,隻是他神情之中沉郁更重,便将這抹豔色生生壓下。
燕歸發髻下,并未完全梳攏的卷曲發尾一部分蕩在肩頭,這多見于胡人的特征,卻在少年臉龐襯托下,去了原本的粗犷野蠻,多了七分恣意潇灑。
就連不算端正的姿态,生出的也是無邊風月。
“你誰?剛剛的梁映呢?你把他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