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顔易老,君王情薄,便是楊婕妤前兩年再受寵如今不亦被君王冷落不得召見,可她不一樣,她有雲沂,有陛下最看重的皇子,永遠也不至于像其他女人一樣失了依靠。
“還不快請殿下進來。”
她懶懶地伸手将發間的簪子扶正,微微笑道。
前一次踏足淑妃殿中時,陳雲沂臉上還帶着志得意滿的輕笑,暗自裡嘲諷豫王狂妄自大,遲早有一天會讨了父皇厭煩,今日心情卻不可同日而語。隻是他沉默慣了,更是早已學會隐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即使在自己至親的母妃面前也沒有絲毫顯露出來。
淑妃一見他眼睛便亮了起來,親切地招呼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吾兒,可是已見過你父皇了?”
陳雲沂眸光微閃,面上牽起一絲微笑:“回母妃,兒臣确已先去拜見過父皇。”
“陛下可曾說了什麼?吾兒此次監國有功,想必是得了不少誇贊。”淑妃笑意盈盈地将一盞熱茶親手送到他面前,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陳雲沂垂下頭,借飲茶的動作掩蓋住了唇邊的苦笑。
他自認在代為監國的這段時間并未出錯,即便豫王當着衆臣的面對自己大肆嘲諷,他也忍下了,甚至還幫兄弟們收拾了兩回爛攤子。本以為父皇回來後即便不對自己有所賞賜,至少态度也該是肯定的,可回想起方才父皇對自己的冷淡語氣,他卻頭回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父皇此前雖然待自己一向嚴厲,可即便他偶爾犯了錯也隻是擰着眉頭,在一旁耐心地為他糾正解惑,從未像今日一般,用那樣防備警惕的目光看過自己,仿佛自己并非他親生的兒子,而是将要與他争奪寶物的對手。
他雖有野心想要在父皇百年之後登上那個位置,但父皇如今尚春秋鼎盛,他萬萬不敢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奪位的念頭,最多也隻是想着将自己那兩個兄弟穩穩壓下去,讓他們在父皇面前永遠不得出頭,可父皇卻因何對他生了防備之心?
京城這邊他一直盯着,豫王和莊王也無甚動靜,思來想去父皇對他産生防備之心早已在南巡之前便已有了苗頭,否則也不會突然改變了計劃,而他當時竟然還不以為意,甚至還因豫王愚蠢的嘲諷而沾沾自喜。
他暗自捏緊了拳頭,果然自己還遠遠無法與父皇相比,父皇在他這個年紀早已登上皇位并牢牢掌控住了朝堂,他還有的要學。
可心中千回百轉,他卻不願說出來給母妃聽,父皇向來忌諱後宮幹政,而母妃那些手段也隻适合于後宮,在前朝是幫不上他什麼的。
“母妃不必擔心,兒臣做事謹慎,便是父皇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他淡淡一笑道。
淑妃眼中流露出得意之色:“吾兒雲沂自然樣樣都好,你也多往你父皇跟前走上一走,不能總是讓豫王在你父皇面前上蹿下跳的。”
陳雲沂不欲再談論這個話題,将茶盞放下轉問道:“不知母妃近日如何?兒臣聽聞父皇新立了一位貴妃且對其甚是寵愛。”
接風宴那晚,他因事未能出席,至今也不曾得見那位貴妃真顔。可當晚發生的事情在前朝也廣為流傳,近幾日的朝會上還有大臣上言勸谏,隻是都被父皇冷冷駁回了。
能以商戶之女身份登上貴妃之位,且讓向來不重女色的父皇如此愛重,他倒有些好奇這位貴妃娘娘該是一位怎樣的絕色佳麗。隻是父皇第一次為一位女子如此失神,母妃隻怕心中十分不好受。
聞言淑妃神色便冷寂下來,神情中帶了一絲自嘲:“你父皇被那女子迷的神魂颠倒,眼中哪裡還看得到我們這些老人,竟然讓那樣一個出身的女子初入宮便壓了我們一頭。”
說着她眼中便含了淚光,到底她心中還是不服氣,之前陛下寵愛楊婕妤就罷了,她隻當陛下養了隻漂亮的寵物,誰讓楊婕妤連她當初最受寵時都遠遠不如。可這個宋氏,當真是前所未有的受寵,若不是她出身低了一些,瞧陛下的态度還打算立她為後,一個商戶之女她也配。
陳雲沂皺眉不語,畢竟他已是出宮建府的成年皇子了,不便再摻合後宮之事。
“幸好母妃還有你,雲沂,你可不能再讓母妃失望了。”
對上淑妃期盼和依賴的目光,陳雲沂隻能沉默地應下了。
離開淑妃宮殿時,陳雲沂駐足仰望着頭頂的這片天空,要登上最高的那個位置,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感傷。
行至太掖池時,忽見前方一列明晃晃的辇車儀仗正浩浩蕩蕩地向内廷方向行來。
他停下腳步,微眯了眯眼。這般大的儀仗,又是往内廷方向,想來應是後宮中的哪位高位妃嫔,賢妃和德妃他曾多次打過交道,而這儀仗隊卻面目全新從未見過,辇中之人便隻能是宮中那位新封的貴妃了。
倒是夠巧,但既然撞上了他也沒有回避之理,于是落落大方地在原地等待着辇車停下後,才拱手見禮。
“雲沂見過貴妃娘娘。”
禅真方才從勤政殿出來,沒曾想這麼巧,回宮路上就遇見了之前一直令她好奇的晉王殿下。她輕輕用一隻手掀開帷帳,隻将将露出半面臉龐,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位看上去年方十七八歲的少年。
果真是與陛下十分相像,面容英俊冷肅,隻是比陛下看上去要顯得青澀許多,也更加意氣風發不似陛下那般有年歲沉澱下來的穩定氣質。
“是晉王殿下嗎?請起。”她抿唇一笑,或許是這少年與陛下實在太過相像,她心中一見便頗有好感。
而陳雲沂早在見到她容顔的那刻就已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