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命……”郁栖川停頓了一會兒,随後補了一句,“但我信你。”他拿邊歌的左手展開,跟自己的比對,隻見邊歌手掌的紋路比郁栖川的要淺,手也比自己的小,還比較軟。她的手上很多繭子,皮膚表面泛着不太健康的黃:“你的呢?”
“我啊……”邊歌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了,歎了歎氣,還未開口仿佛已将憂愁凝上眉頭,“命運多舛,一生曲折,早年貧困缺錢,暮年可能攢了些小錢,憂愁度日,華發早生……也是個孤鸾命。”
郁栖川看着她的手:“我不信,我有錢怎麼會不給你呢?”
“這個……世事難料的,不過咱倆都是孤鸾命,說不定可以湊一塊兒養老。”邊歌收起手掌,“好了,不要再想這個了。收拾一下,明日去扶搖山采藥。”
邊歌走了之後,郁栖川攤開自己的雙手發呆,掌面不過三道線,難道還藏了一生的行迹嗎?他沒有學過這些,自然不知道邊歌是怎麼看出來的。
撫冥鎮的城牆漸漸縮小在視野中,與此同時,天地也漸漸廣闊起來。頭上碧空萬裡,腳下黃沙萬裡,綿延的青草随風搖動。仲夏的酷熱在這一片遼闊中被消解了不少。
扶搖山腳下,兩個戴着鬥笠的男子正在上山,一高一矮,走在前面的男子稍微矮一些,一身青衣,腰上挂着一個繡着蘭花的錦囊。他稍微顯得單薄,略有些病态。他走了很久的路,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上山的時候不得不拿着一根竹杖,時不時擡起手擦一下額角的汗。
跟在後面的男子高大些,則顯得從容不迫,遊刃有餘,一身淺藍色麻布衣裳穿在他身上竟也多了幾分貴氣,他生得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煞是好看。從撫冥鎮到扶搖山少不得也有八十裡地,他一連走了這麼長的路,也不見喘氣疲倦,與前邊的男子保持一肘的距離,并且眼神時刻注意着前邊的男子,要是前面的人一不小心跌倒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撈起來。
林間的蟬鳴陣陣,日光穿過樹葉灑在兩人的身上。
“今天可真夠熱的!”邊歌停下來,拿起水囊喝水,她看到另一個人一臉悠閑的樣子,“你不累了嗎?”
“不累。”郁栖川背後背着背簍,而邊歌身上什麼也沒背,單單走路就已經感覺非常疲憊了。
“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我背你?”郁栖川誠懇地眼神看着她。
“不了,我又不是殘廢,自己走就好。”邊歌一邊拄着竹杖在前邊走,一邊四處看看,看到草藥就指揮郁栖川下去采。兩人配合默契,不到半天就已經把要采的草藥都采完了。兩人帶着剩下的幹糧準備返程。
郁栖川耳朵靈,尚未下山的時候就聽到了馬蹄聲,她迅速将邊歌拉到草叢中躲起來,隻見十幾個柔然人在扶搖山的主路前下了馬,領頭的男子戴着氈帽,右手拿着大刀對着手下吩咐了幾句,說的都是柔然語言。
這十來個柔然人騎的是棕馬,領頭的手裡還牽着一匹白馬,這匹白馬相較于其他的棕馬來說,更顯得威風凜凜,四蹄雄健,鬃毛柔順,尤其是一雙馬眼炯炯有神,俨然有種高傲的王者之氣。
兩個人對戰十幾個手拿大刀的柔然戰士,邊歌可沒有把握。
在其他棕馬均低下頭吃地面的野草時,隻有那一匹白馬在四處環顧,嗅嗅空氣中的味道,頭顱不經意間朝郁栖川和邊歌兩人隐藏的方向看來。
邊歌悄聲問:“他們在說什麼?”
“找我。”
“是來尋你的還是殺你的?”邊歌看着外面那幾個柔然人,個個都是虎背熊腰,身形粗大,像一頭熊似的。
“殺我的。”
搜山的柔然人分好工後,立即分頭上山搜查。郁栖川立即擡手把邊歌的頭壓低,同時自己也壓低身軀,隐藏在草叢裡。
等柔然人走遠之後,他才擡起頭來,看看四周,到處是荒山野草,深林朽木,确認沒有危險之後:“走。”
邊歌從郁栖川的反應也猜到了,這幾個柔然人不是來接他回去的,而是來殺他的。他立即跟上郁栖川的腳步,誰知剛從柔然人的馬匹附近走過,其中一匹白馬忽然啼叫起來,撒開馬蹄朝兩人沖過來。
“這匹馬怎麼回事?”邊歌看着沖過來的白馬,心下大叫,不好,可能暴露了!
誰知這匹白馬跑來之後就在郁栖川的身邊停下來,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蹭了蹭郁栖川的臉頰。郁栖川也擡手撫摸着白馬背上的鬃毛。
“這是你的馬?”
“是,它叫踏雪,是草原上數一數二的良馬。跑起來四蹄輕快,耐力強,可長途奔跑上百裡不必停歇。”
“這麼說來這次這些柔然人是故意拉這匹馬來尋你的?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郁栖川拍拍白馬的腦袋,“踏雪,不要跟那些人說你見過我,盡量把他們往扶搖山西邊深林引去。”
扶搖山西邊樹林隐藏着一隻從柔然汗國跑出來的白虎,正是前不久咬傷孫家兩兄弟的白虎。兩人剛要轉身離開,郁栖川就被白馬咬住了衣裳。
“你的白馬倒是深情,竟然舍不得你走。”邊歌在一旁戲谑道。
郁栖川看着踏雪的雙眼,白馬一隻搖搖頭,咬着他的衣裳,不讓他往前走。他沉下目光思考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踏雪,你的意思是前方有埋伏?”
白馬竟然非常通人性地點點頭。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已經被他們發現了嗎?”
“糟了,公子,你還記得你上次救我的時候,把什麼東西落在這裡了嗎?”
邊歌在他的話下慢慢回憶:“沒有吧,你的東西我都帶走了……不,不對,你那件柔然外衣太過于顯眼,我把它扔在石頭下了。哎呀,失算失算啊,看來他們已經在扶搖山埋下了伏兵,隻要有人上山,他們都會派人來勘察。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兩人朝下山的路口遠遠地看了一眼,寂靜無人,但是天上盤旋的飛鳥卻沒有一隻膽敢飛下去落腳的,十有八九是樹叢裡埋伏着人。
“我有一個辦法,聲東擊西……”邊歌在郁栖川的耳邊悄聲說道,“你等一會兒去把棕馬都放了,然後叫你的白馬帶着棕馬往白老虎那邊跑去,等把柔然人引開之後,我們再下山。”
“這個可以試試,但成功的幾率不大。山中的老虎殘酷無比,這幾匹棕馬根本不敢踏進半步。”
“哎呀,死馬當活馬醫吧。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