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該起床了。”
泰勒在母親艾琳的呼喚中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昨晚興奮地睡不着覺,也很忐忑。
用半截手臂撐起自己,撩開了被子下床,四雙閃爍着金屬冷光的機械臂靜靜放置在桌面。
他喜歡藍色線條的那款,有種外星人的感覺。
艾琳不用再像以前一樣為泰勒穿衣,擠牙膏…已經成年的孩子可以、也希望能自己做這些生活瑣事。
她仍滿眼疼愛地看護在旁。在泰勒完成自己出門前的“任務”,以展示的姿态投來目光時,親親他的額頭,然後誇獎——你真的太棒了~親愛的!
去球場前,泰勒做了一些熱身活動。
“我有點緊張,媽媽。”泰勒喘着氣,一邊對器材旁的母親說,“但願和我練習對幸村來講不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不會的。”艾琳柔聲安慰,“他很好。”
随着幸村在職業賽場上技戰術和精神的雙重威勢日重,許多職業球員都對他帶有敬畏之心。
懂球看球的泰勒自然也是如此。他仰慕幸村的球技,也喜歡幸村展現出來的品質——他看上去會是一位體貼又懂得距離的“大哥哥”。
上午,泰勒在室内網球場見到了幸村,一身帥氣的運動裝,已經戴好發帶,提着網球包推門而入。
“早安,費恩。”
泰勒注視着他眼中“高大的身影”,擁有卓絕的體能,精湛的技術,天賜般的球感。
就像網球之神眷顧的人。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機械臂。
泰勒是一個天才。和他父親交談時,幸村了解了許多。
他小學起就在網球學校受訓。到了十歲,父親的車載着他輾轉歐洲,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
十二歲時,耐克決定簽下泰勒,預先投資這位明日之星。
一年後,他的身體如焚天火,出現了燒焦似的恐怖症狀。
曾經堅決的夢想破碎地徹徹底底。
這樣的遺憾讓幸村不免想起自己十三歲時的意外,也是一場感冒,不僅僅幾近夢想破碎,連做一個正常人都似乎是種奢侈。
他無法抑制那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泰勒要比他更加不幸。
幸村會是一名好老師,泰勒想。
一截假肢迫使他練成完整高效的動力鍊,前臂和機械腕已經能達到想要的微調,他能發揮出很多力量,如果隻看速度,泰勒能一拍擊出130km/h的球速。
但球感和借力這類巧勁是他巨大的缺陷,機械還無法替代人手的觸覺和彈性。泰勒像在“盲人探路”,去一點點琢磨其中的感受。
這對幸村來說也是一次新奇的體驗,他從回合中品味到奇妙的類似“機器人”的生澀和滞後感,但那股瞬間的爆發力是不容小觑的。
他們倆打打停停,泰勒的父母、幸村的團隊還有随隊記者坐在觀衆席,彼此之間都有些交流。
“如果不是爸爸和媽媽一直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可能長不到這麼大。”泰勒說得很含蓄,平淡地勾勒出對父母的感恩。
他是“浸泡在愛裡”的孩子,像是命運給予他的補償。父母從敗血症出現起始終未曾想過放棄過他們的孩子。
十五歲時,泰勒成為OBS機械臂的體驗者。八個月後,他開啟了自己的“網球日志”。
他們并非大富豪家庭,這是泰勒的父母憂慮的事情之一,在他們“身後”泰勒得有點收入養活自己,比如……當個“網紅”?
“當我還正常的時候,我是學校裡的TOP,大家争着和我比賽。雖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泰勒軟軟地咬着水壺的吸嘴,抿着嘴笑道,眼睛并沒有注視與他面對面的幸村。
“我一開始模模糊糊明白失去手臂會遭遇什麼……我截肢後隻回到學校一次,為了辦理退學。他們看到我的肢體,做出許多令我陌生的表情——怪異、惡心、幸災樂禍或者憐憫……”
泰勒将假肢伸展開來,指節像正常的手指一般靈活地撥弄,“這其實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不是嗎?”
“我嘗試過膚色的仿生手臂,它的唯一優點是讓經過我的人眼神不那麼遺憾。我希望在事實上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别,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幸村默默地聆聽,也許是他的包容讓泰勒不由自主地傾訴了許多。有時不相幹的人對他的惡意會讓時間變得很難熬。
他曾經肯定是個驕傲甚至傲慢的天才少年,昂揚着目光俯視才能庸碌者。
現在面對幸村,泰勒顯得柔和平淡,隻有在誇贊幸村時才稍微興奮了語氣。現實迫使他做出這些改變。他無法在評論者嗤之以鼻的“辣雞”、“廢品”此類文字下做什麼有力的駁斥,空蕩蕩的無能狂怒後,隻得讓不甘和傷心帶着驕傲,像風一樣散去。
到了表演賽的那一天,萬裡無雲,寒風凜冽。
漢堡的冬天不适合戶外賽事,一萬七千座的室内球館門票擁有不錯的上座率。
上午,他們出現時引發了觀衆的歡呼,下午的比賽才是“正餐”,所以入場的人不是很多。他們分别安排了預熱活動。
天色漸漸暗淡,球館湧入越來越多的看客,喧鬧的聲音像雜亂的音符引發了神經的惶恐。
球員通道裡,幸村等來泰勒。
“準備好了嗎?”
泰勒有點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