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接力賽,跑一段,就得交棒、退場。
它是人生旅途的一個站點,供許多人駐足,然後離開,繼續前行。
它的璀璨風景并非生而有之,而源自經過它的人們。
幸村的最後一站,是隔壁立海大附高。那裡有過去的人們,他曾經親近、信任,願意為之付出的夥伴。
丸井和毛利已經入選U17國青集訓,不在部裡。部長真田正監督大家做基礎訓練。
當愈發嚴肅的真田看到久違的、溫和的面容在暖陽的燦耀下走近,他不禁怔神了。
當他的練球和生活中不再有幸村出現,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從認識幸村起,真田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理所當然地抓緊了能夠體諒他的,也是無比強大的好朋友。當錯過國小,初中便不假思索地跟來立海。
當他在畢業季的櫻花樹下對幸村說,離開他,真正為自己而戰。
他真的沒有再去打擾幸村。
有段時間,真田曾為自己這句話感到後悔。
他仍四點起床訓練劍道、進行冥想,但之于網球,他如此孤單,失去了鼓舞他奮進的背影,也不再有能共同進步的夥伴。
真田驚恐地發現,沒有幸村存在的他的網球,無比冰冷。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告訴真田,他不再是那個12歲榮獲全國單打亞軍,隻屈尊于幸村之下的天才選手。
他落于塵埃,歸于平凡。
真田擔負起網球部部長的職責,告訴自己要一個個打敗曾經戰勝他的對手,試圖強迫自己提起對網球的熱情,但他的心仍以一種冰河世紀的速度冷卻、凝滞。
毛利壓制着他,仁王漸漸超越了他,丸井也足夠用擅長的網前戰勝他。當打敗自己的人有那麼多,真田結結實實地嘗到了成為“敗犬”的滋味。
原來,如此痛苦。
“幸村?”幸村的前腳剛踏入場地,仁王就舉起手打招呼。
瞬間的躊躇後,真田也走上前。
“幸村。”
“午好,真田。”幸村轉頭看向他,勾一勾嘴角,“很久不見。”
“幸村來啦?”大家漸漸圍上來,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
幸村在神奈川圈内的名氣可大了。不少人之前還特地去大阪現場觀看他的出道挑戰賽。
和在初中部一樣,十幾分鐘的閑聊後,幸村放下包,跟部員們輪流拉拍。
其實業餘的水平都差不多,就算在高中部的幾個拔尖選手,也是5.0-5.5左右。
真田一直在旁觀,雙手背在身後展開、又握緊。
幸村跟仁王多練了一會兒,左利手的對面不多見。
結束之後,他看了看真田的方向。旁邊的小泉趕緊戳戳真田,“不上嗎?”
真田攥緊出汗的掌心,不發一語。
幸村走了過來,問道:“要比賽嗎?”
真田心如擂鼓,重重地點頭:“嗯!”
“幸村…再竭盡全力地比一場吧。”
仁王瞥他一眼,便顧自離開了。
幸村沉默片刻,拿起了包,“去室内場吧。”
沒有人跟上來。
幸村和真田在寂靜的球場中四目相對,明亮的大型探照燈打在他們身上,無比耀眼。
“真的要我認真嗎?”幸村再次确認。
“……是!”真田苦澀道。
他仿佛抱着“玉碎”的心情,沖向絕望和死亡的戰士。
“好。”幸村答應,轉身走向底線。
真田不停地深呼吸,全身都為這一場比賽興奮起來。
他的第一發突破了170時速。
“OUT.”幸村指了指邊角。
“呼——”真田拍拍球,進行第二發。
時速150的内角球,動作很明顯,幸村到位反手借力反擊,時速120并帶有上旋的回球深達左區底線。
此時真田剛剛站穩準備反應。
他呆了幾秒,沉默地拿球繼續。
節奏太慢,是國内選手的通病。幸村沒有手軟,四次接發兩次緻勝,還有兩球真田都下網了,擊球點太晚。
幸村現在的一發速度穩定在180+,二發高轉速的話會降到150+。真田即反應不到刁鑽的高速角球,也處理不好反彈擊球點突變的側上旋球。幸村三拍之内就能結束比賽,他在中場發力的正手反斜線,速度已經直逼130km/h。除非有巨頭級别的恐怖腳力,加上慢速場削弱,否則根本救不到。
明明是這麼無聊的比賽,真田,硬生生地挺到了結束。在心底默念6-0的同時,他仿佛解脫般閉上眼,慢慢呼出了一口氣。
是的,徹底認清了。
和過去的所有對決都不一樣。
他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