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被此起彼伏的尖叫驚醒。
天已經黑了,屋子裡沒有點燈,隻能靠着一絲從窗外洩進來的月光辨别出自己還躺在地毯上,是暈過去的地方,他甚至懶得把她搬到沙發上。
我苦澀地想着,摸索起身,手指摸到了兩截斷掉的棍子,然後立即意識到了那是什麼,心髒驟然一縮。
又一聲驚叫傳來打斷了回憶,我立刻想到了Volde走之前放的狠話。顯然說到做到一向是他的優良傳統。
我不再多想,隻暗暗祈禱加布裡·亞克斯利多撐一會,不要讓黑魔王這麼快殺到地窖去。同時将斷掉的兩截魔杖揣進口袋,爬起身往門口走去。
門縫下的光線時亮時暗,是外面有人在來回踱步。
連獄卒都派好了,他想得可真周到。我苦哈哈地想着,當即轉身朝窗戶走去,寬敞的窗戶完全能容一人出入。
踩上窗台,我嘗試地拉了拉卷成一捆的落地窗簾,很結實。這才抱着它小心翼翼地蕩出窗外,輕巧地落到一樓走廊外的灌木叢裡。
探頭朝裡望了望,瞳孔猛地一縮。
走廊上沒有人,卻躺滿了屍體,看衣着,都是城堡裡的仆人,都是曾經朝夕相處過的人。
他在用這種方式報複“我”的背叛,就像“我”殺了納吉尼一樣。
慶幸的是從他們的表情看沒受多少折磨,大概在反應過來之前就死了,臉上還殘留着訝異和困惑。這也許就是他為數不多的仁慈了。
我迅速地繞過他們,途徑一具又一具的屍首,最後努力不讓自己去辨别埋在陰影裡的面孔都有誰了。
我害怕會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害怕會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害怕自己會開始恨他。
但即使如此,當穿着管家衣服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時,我心底還是忍不住升起了種無力的絕望感。
“咳咳……是你嗎……大小姐?”靠坐在牆角的老人吃力地側過腦袋。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模樣,一向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小西服和白襯衣上到處是被咒語劃傷的口子,鮮血将他身下的地毯染得幾乎像墨一般濃重的深紅。
最令我驚恐的是他的眼睛,被人殘忍地剜去了。
雖然看不見,但管家顯然猜到了我的想法。
“不是……不是他……咳,是大少爺,”他拼命地吸了口氣,聽起來像是漏風的手風琴,脖子上的口子随之不斷湧出汩汩鮮血,“他怕……黑魔王……知道一些秘密……”
“噓,别說話,”我緊緊捂住不斷湧血的傷口,咽下喉嚨裡的哽咽,“我帶你去治療。我會治好你的,我發誓我會治好你的。”
“大……大小姐,沒有用的……緻命傷不在這裡,”管家很努力地呼吸着,但明顯是事半功倍,“有件事……嗬嗬……我必須告訴您……”
另一隻手緊緊捂住口鼻,我怕自己的哭腔打擾到交代着遺言的強弩之末的老人。
“大少爺……将自己的……一部分靈魂割裂……放在了您的身上……”
“什麼?”我愣了下,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是我完全沒料到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恐怕去參加船上派對那晚,我就已經着了加布裡·亞克斯利的計了。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的制作魂器的方法,而我就是那個保管他靈魂最安全無虞的容器。
因為他料到了黑魔王無論如何都不會殺了我。他沒發現背叛,我被無意識地控制便是最好的卧底;他要是發現了,也會像現在這樣将我軟禁起來。
我不死,他就不會死,好陰毒的計謀。
“……在……嗬嗬……在畫像後面……”管家的身子失去了最後一口氣的支撐,慢慢歪斜下來。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讓滿頭白發的老人枕在自己的臂彎裡。
“什麼在畫像後面?哪一副畫像?”我俯下身,耳朵靠近老人蠕動的滿是血沫的嘴唇,卻隻聽到了一陣無意識的喃喃。
“不要怪夫人……嗬嗬……不要怪她……”
過了好一會,我才意識到這個一直把我當成孫女看待,總是滿臉嚴肅卻很慈愛的老人也永遠離開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離開他,可我不能。
小天狼星還在地牢裡等着去救,還有那個在畫像後面的東西,夫人?
轉念間,我明白過來管家指的是哪一副畫了。
最後仔細端詳了會他的面孔,将老人的面龐深深地刻進記憶裡。
然後,我緩緩地将他放平在地毯上。如果不是臉上的那兩個駭人的血窟窿,他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我從管家上衣的口袋裡抽出魔杖,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後徑直朝地牢跑去。
***
“誰在那兒?”小天狼星警覺地直起身,“卡萊爾?”
來人沒有出聲,一道紅色的魔咒閃過,他身上的鎖鍊應聲斷裂。
“你怎麼了?”小天狼星摸了摸手腕上長久被鐐铐铐着留下的青紫淤痕,一邊慢慢适應地站起身,“外面發生什麼了,我聽到了……一些響動。”
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的沙沙聲,是轉過身往外走動時裙子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
“黑魔王跟加布裡·亞克斯利打起來了。趁他們騰出手來處理我們前趕緊離開這裡。”
“喔~”小天狼星輕快地吹了聲口哨,“這麼看你的瘋子哥哥還有點用處麼……嘶,等等,我們?他們為什麼要處理你?”
“黑魔王覺得我背叛了他,”我機械地回答道。有個聒噪的人在身邊的好處就是不會被沉默的悲傷逼瘋。
“你?他瘋了吧,能信這個?”
“我确實背叛了他。”雖然是被操控的,但做了就是做了。至于加布裡·亞克斯利欠的債,我自然會讨回來。
“我錯了,是你瘋了。”他頓了頓,沉默了下來。
但接下來一路都保持着一副欲言又止且很努力想憋住的模樣,離開阿茲卡班後這些年恢複了些血肉的面頰微微泛着紅。
我深吸了口氣,停下腳步轉身朝向他,“想問什麼直接問。”
“那個……”他眨了眨眼睛,表情為難中又帶着些不好意思,“所以情況是這樣的,你背叛了黑魔王,黑魔王也知道了你背叛他……”
我想他應該是想問我為什麼背叛黑魔王,轉瞬間腦海裡已經組織好了幾套搪塞的說辭。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們分手了?”
“什麼?”我望着他皺起眉,後者也睜着灰色的大眼睛回望我,目光要有多真誠,就有多真誠。
人,有時候确實會跟不上狗的腦回路。這也能理解,因為人腦表層的溝壑太多了,比不上人家狗子的光滑。
凝視了幾秒,我平靜地挪開眼睛,不打算再跟他瞎掰扯,繼續拾階而上,來到走廊,警惕地打量了下兩側。
跟進來時候一樣,沒有活人也沒有屍體,聽響動,所有打鬥的巫師應該全在城堡另一翼。
“你還沒回答我呢,”小天狼星跟上來還在後邊小聲叨叨,聽起來他确實很想知道答案,“是你說的,想問就問。”
看樣子不回答他是沒法安甯了。收回前面的話,有個聒噪的夥伴在身邊也能把人逼瘋。
我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對着他一字一頓地說,“是,的。我,們,分,手,了。”
這鄭重的口氣讓小天狼星愣了愣,随即他下意識開口道,“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你了?”
我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在逃命的關口還滿腦子想着這種事。
但不等出聲敷衍,一個瘦高的黑色影子突然出現在走廊上,小天狼星的背後,接着一道綠光映進了眼簾。
我一把将還在捉急等待回複的小天狼星掃到一邊,擡起魔杖擋下飛過來的索命咒,但那巨大的沖勁還是讓我往後踉跄了幾步。
“很受歡迎啊是不是,”黑魔王輕聲問,紅眼睛閃着光,“白天剛分手,晚上就有新歡了。”
“你……”對面投來的銳利目光讓小天狼星止住了話,接着心一沉,收起臉上的輕快站到卡萊爾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