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這副模樣是你裝出來的,”慣于肆意妄為的影子難得露出這種像受了很大驚吓的貓咪夾着尾巴似的神态讓鄧布利多平靜的表情起伏了下,他仿佛很快地笑了笑,下秒臉上仍舊平靜地說,“隻要如實交代,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我沒有說謊,現在确實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影子聽着鄧布利多的話,斂去裝模作樣的可憐表情,臉微微皺了皺,嘴巴輕輕撅起,露出了點真切的委屈巴巴。
“也許你可以解釋下做了什麼,”黑魔王冷冷地說,魔杖尖端亮起的光照得影子的臉頰發白,“卡萊爾才會突然不見。”
“也許她就是受不了你了,控制欲強得令人發指的丈夫,還圈養一條可怖的大蛇當寵物,動不動就用惡咒折磨别人的喜好,再加上永遠不會到來的死亡……”影子雙手交錯着抱在胸口,腦袋縮着避開魔杖,“誰碰上這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婚姻都會感到窒息的,要我說,她突然消失不見一點兒都不奇怪,也許她就是想離開你呼吸點自由的空氣!”
影子噼裡啪啦地講完後,氣氛安靜了下來。有一會兒,鄧布利多似乎真的被這頓實誠的吐槽逗得微笑了下,但在當事人的面前,他還是很禮貌地維持了溫和平靜的表情。
黑魔王沉默着沒有說話,他本應該對影子滿嘴跑火車的嘴賤嗤之以鼻,然而卡萊爾在進林子時對他旁敲側擊說的話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裡,似乎句句都透露着想要離開的意圖,與影子的描述不謀而合。
心髒沉沉地下墜,似乎永遠也落不到底,他控制不住去思索卡萊爾主動離開自己的可能,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讓起伏的胸腔感到陣撕扯的疼痛。
“老實點,現在不是開玩笑的場合,”鄧布利多朝影子輕聲訓斥,像是在調教不聽話的學生。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久久沒有出聲,面色愈發陰沉的黑魔王,繼續說道,“說說卡萊爾為什麼會不見,我知道你一定了解些情況。”
“可能跟格林德沃有關吧,我猜,”影子撇撇嘴,擺出副很不情願地被迫認真答題的樣子,思索道,“他畜養的小寵物們讓這片林子充斥了負能量,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我的力量,此消彼長,相對地就壓制了另一個我的意識……”
影子瞄見光芒更甚的魔杖,大聲叫道,“這種轉換的發生是被動的,誰強,誰就成為身體的主導,不然另一個我也不會這麼多年意識不到我的存在了。”
“這麼說,削弱你或者抹除你就行?”黑魔王說着抹除影子時的随意口氣聽起就像是在讨論怎麼清潔心愛藝術品上的污漬。
“喂,這不是切掉土豆上的疙瘩,”影子插着腰,望着對面冰冷的臉上露出的你就是個疙瘩的表情,忿忿不平地嚷道,“我們的情況要複雜得多,一不小心,我和她都會消失掉的,懂嗎,你這個冷酷無情的臭男人!”
“看來隻能去問問主導了這一切的格林德沃了,”鄧布利多沉沉地歎了口氣,思忖道,“我原本以為他的主要目标是你,現在看來你隻是附帶的,他設的圈套一開始就是沖着卡萊爾來的。”
“格林德沃不知道卡萊爾會來,”黑魔王将多餘的魔杖插回袍子,聲音像跳幀似的卡了卡,“如果我沒有被說動,帶着她來的話……”
“她就會自己想辦法找過來。就像兩年前你笃定哈利會為了小天狼星夜闖魔法部一樣,格林德沃也笃定了卡萊爾會為了他來到這裡,”鄧布利多輕聲說,“他們本質上都有願意為了朋友犧牲的品質。”
“鄧布利多,這話可不是種贊譽,”黑魔王冷冰冰地說道,“她和其他人一樣,就是這麼被鼓動着,傻乎乎地為你愚蠢的計劃冒生命危險。”
“哦~”影子拖着長長的調子,像詠唱詩歌似的說道,聲音裡帶着免于被折磨後的輕快,“在這點上,我非常贊同你的觀點,親愛的。”
然而兩人看起來都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一樣,對它的發言無動于衷,這挫敗讓影子興緻缺缺地閉上了嘴巴。
“難道她該被鎖在精緻的展示櫃裡嗎?以保護的名義,”鄧布利多說,“我絕不會違背當事人的意願,也不會左右他們的選擇。卡萊爾首先是一個獨立的人,其次才是你的愛人,湯姆,尊重另一個人的自由意志,這才是愛的體現。”
“即使她面色青白的身軀在你懷裡逐漸失去溫度,”黑魔王面無表情地盯着鄧布利多,慢慢地說道,“這樣也無所謂嗎,鄧布利多?就為了你所謂的自由意志?”
他看到鄧布利多的臉白了一些,知道對方也記起了卡萊爾死在自己懷裡的情景。這讓他有種報複得逞的陰暗的快樂,又像是一些悲傷的毒液被有着同樣記憶的人承擔而抽取出了一些,沉重的心也因此輕松了點。
“是的,即使如此,”鄧布利多沉默片刻,臉上是蒼老和疲倦,“隻要是為了正确的事,我尊重他們自己的意願,合适的勸誡和适度的保護才是愛人和家人該做的,你應當明白。”
“如果她想離開呢?”他頓了頓,很輕地問,永遠的離開幾乎和死亡一樣糟糕。
鄧布利多帶着些詫異地看向黑魔王,用魔法修複的面孔不再那麼可怕,蒼白又瘦削的臉上,黑色的眼睛裡帶着克制的渴望,像極了許多年前他坐在課桌後面提問時的樣子。
他在情感上一直不像在研究魔法上表現的那樣勇敢,鄧布利多心想着,撇去登峰造極的魔法和老謀深算的心智,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未曾變過,還是當初那個安靜又敏感,堅硬的胸膛裡裹着顆格外脆弱的心的少年。
“愛不是靜止的,而是不斷變化着的,會時刻受到各種考驗,”鄧布利多輕聲說,“相信她愛你,就像你愛她一樣。而這愛會幫助你們克服誘惑,排除萬難,回到對方的身邊。”
“信任?攝魂取念也能僞裝,更何況判定變幻莫測的感情?”黑魔王低低嗤笑了聲,像是在譏諷鄧布利多的天真論調,又像是在自嘲忍不住想相信對方的自己,“我們永遠也無法驗證對方的愛有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定,又該談何信任?”
影子在兩人旁邊無聊地踹着拱起露在地面上的樹根,她聽出了黑魔王聲音裡克制的感情,驚異地偷偷瞄着他的側臉,輕輕挑起的長眉下面,目光微微閃爍,仿佛在揣測這個半分鐘前還表現得十足冷酷的男人流露的是不是真情。
“這大概就是愛情迷人的地方,它讓你痛恨又渴望,讓你痛苦又甜蜜,讓你忐忑不安又情難自禁,願意為它付出一切的迫切遠勝其他所有的欲望,包括獻出自己的生命。”鄧布利多說道,“我要糾正一點,許多年前鼓動着卡萊爾參與計劃的不是我,是她對你的愛,跟其他所有人一樣,愛讓她甘冒生命危險對抗強于自己數倍的敵人。”
鄧布利多對視着流露驚疑的黑色眸子,帶着像解開了道難題那樣的輕快口氣說道,“這就是愛的力量,湯姆,我想,你終于也開始能領會我的老論調了。雖然比我預想的要晚了好多年,但你終于找對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