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我意外地看着床邊的湯姆,現在已經是深夜,學生本應該都回寝室休息了。
我最近一直住在校醫院,現在周圍靜悄悄的,龐弗雷夫人也不在,湯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看起來在我昏睡的時候,來了有一會兒了。
他站我的病床邊,床頭朦胧的燈光隻能照亮他腰身那塊,他的臉藏在濃濃的陰影中,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我發現問他話也不答,努力側過身想先将自己從床上撐起來,隻是平時輕輕松松的一個起身,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難得不亞于一口氣爬一座小山,哪怕隻是動一下,都喘得厲害。
湯姆看着卡萊爾艱難的動作,這時候才回過神,坐到她床邊,小心扶着她起來。
“五年級的課上得還順利嗎?還沒有恭喜你成為斯萊特林的級長呢。”我靠在床頭,看着坐在床邊的湯姆,語氣努力裝得跟平時一樣輕松地問道。此時他坐在我的床邊,燈光正好能照亮他轉過來望向我的那一半側臉。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慘白的,我擔心地用左手碰碰他的臉頰,“湯姆,為什麼你的臉色總是這麼差,好冰冷啊,你怎麼了?”
“應該是我問你,”湯姆慘白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說?”
“說什麼?”我知道他想問的是我的病情,但是我下意識不想跟他談這個。
“你是打算拖到自己斷氣,然後就可以省掉跟我交代的力氣了,是麼。”湯姆蒼白的臉上勾起一個古怪僵硬的微笑說道。我看着他濃重得跟外面的夜幕一樣的眼睛,直覺他現在心裡一定充滿了憤怒。
“湯姆!”我深吸一口氣,“我沒有……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我喘了一口氣繼續說,“湯姆,我隻是還沒想好,該怎麼跟大家說這個……這種事,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法準備好。”我握住湯姆的手,發現同樣冷得跟寒風裡的大理石雕像一樣,“我不害怕死亡,相比起來,我更害怕大家傷心和痛苦的樣子,如果死亡是沒法避免的,那就盡量減少你們的這些無謂的悲傷時間吧。”
“卡萊爾,你總是說我擅自替你做決定,不考慮你的感受,你又何曾不是這樣子,自作主張地隐瞞,你自以為在減少我的痛苦,但是你真的知道我所想要的嗎?”湯姆努力壓抑着内心的憤怒和不自覺的痛苦說道。
“湯姆,”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想努力像往常一樣幫他暖起來,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其實我現在的手跟他的一樣,冰涼得可怕。
湯姆現在覺得自己幾乎要氣到失去理智了,如果不是他恰好聽到鄧布利多跟龐弗雷夫人的對話,卡萊爾打算什麼時候說,按她往常的鴕鳥心理,是不是就打算一直拖着,然後這麼一走了之,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湯姆很想甩掉這個自私自利的女孩的手,但是身體卻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反而不自覺地更加握緊了它。
“湯姆,對不起,”我努力忍住哽咽,“但是大家都早晚會走出悲傷的,沒有誰是失去誰就沒法生活下去的……我希望……我至少能成為你們漫長生命裡的一段美好的記憶,在以後碰到痛苦失落時,還能有值得回憶的溫暖片段。”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湯姆,周圍的朋友們可能會傷心一陣子,但是大家還有更多的朋友、家人和愛人,他們早晚能走出來。
但是湯姆,我總感覺他即使看起來跟斯萊特林的人都相交甚好,事實上卻沒有一個能走進心扉的朋友,我好害怕他會重新回到漫無邊際的孤獨中去,然後走上原著中的老路,孤身一人,直到在絕望和恐懼中死去。
我希望能讓他不再感到孤單,始終記得這個世界對他并沒有那麼冷酷,因為曾經也有過一個人愛過他,他也是被愛過的,不要對世界美好的一面失去期待。
我忍不住前傾緊緊抱住瘦削的少年,“湯姆,答應我,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以後嘗試着交一些真正的朋友。我們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決定不了自己能擁有什麼樣的父母家人,但是我們能決定我們要走什麼樣的路,要交到什麼樣的朋友,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努力用我現在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他,好像這樣子就可以把他暖過來一樣似的,“我不希望因為孤兒院裡的那些糟糕的經曆讓你覺得這個世界充滿惡意……”我現在情緒激動,又因為時不時的努力喘氣,語序是我自己都沒察覺的淩亂颠倒,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是其實翻來覆去就是想讓湯姆不要受孤兒院經曆的影響,多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不要再走上原本的老路,最好能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平靜而幸福地過完一生。
我急切地希望湯姆能答應我,但是卻一直沒聽到湯姆的回複,如果不是感受到他抱着我的手越來越緊,我都要以為他已經睡過去了。
我上半身後傾,扶着湯姆的肩膀,充滿希冀地看向他,“湯姆……”
湯姆沒有急着回答,隻是用右手拇指幫我擦掉不斷滑下的眼淚,又将我臉側的黑發理了一理梳到耳背後,然後看向我說,“卡萊爾,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像你所說那樣對我也充滿善意,那它為什麼要讓你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湯姆俯眼頓了頓,重新看向我,“我不想要什麼美好的記憶,卡萊爾,這個世界從來沒對我仁慈過,我從小就知道,希求它的仁慈,最後不過是被它愚弄罷了。我想要的,我都會靠自己去拿。”
我看着湯姆,感覺他現在有種奇怪的平靜,仿佛已經決定了要做什麼似的,剛才的憤怒、悲傷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他這樣子并不能讓我安心,反而讓我更加憂心了。
“湯姆……”我想讓他不要沖動,不要做什麼過激的事。但是我今天說了太多話,而且情緒一直很激動,到現在已經幾乎撐不住了。我努力喘着氣,根本吐不出一個詞,像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樣,想努力多支撐一會兒,但是生命就好像是流沙一樣,不斷從這具破碎的身體裡漏出,而且流失得越來越快。
我的額頭控制不住地往前抵在湯姆的左肩上,抱着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慢慢滑下來,到最後,我的意識甚至都開始模糊起來了。
我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但是意識仍舊有些許殘留,隐約感覺到湯姆發現我的昏迷有一瞬間的慌張,他好像在不斷叫我的名字,我很想回應,但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我感覺到他把我攔腰從床上抱了起來,他抱着我一直走,不知道要去哪裡,慢慢我的意識斷片了一會兒,直到再次聽到了湯姆的聲音,低沉沙啞,陰森得像是蛇一樣的的嘶嘶聲,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他講蛇語,遠處隐約還夾雜着女生的喊聲,耳邊的聲音好像是被攪拌機混過一樣,忽遠忽近,淩亂不堪,分不清真假,直到最後,我完全失去了意識。
……
我以為我的生命會在昨晚戛然而止,我早有心理準備,當我感覺身體越來越疲憊與困倦,當龐弗雷夫人的眼神越來越擔憂,且總是欲言又止,當鄧布利多和其他教授們來看望我時眼裡隻剩下無奈與遺憾,我就知道,我的時間大概差不多了。我對死亡接受度良好,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迎接死亡了,至少這一次比上一次的溺水窒息要舒服得多,後期除了累了點,呼吸困難了一點,在龐弗雷夫人的照顧下,我全程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
所以,當我睜開眼,倏然被從窗外穿進來的陽光刺激得眼前一陣發白的時候,還以為人已經到天堂了,心裡暗暗吐槽天堂這光也太亮了,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墨鏡啊,眼睛快亮瞎了。
直到有人刷一下幫我拉上床邊的圍簾。
“龐弗雷夫人?”震驚.jpg,我記得快不行的隻有我呀,龐弗雷夫人不是一直好好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