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岚雙手合十作求饒狀：“我的好媳婦兒，我在你心裡的形象就這麼沒有節操嗎？”

我本就是與他開個玩笑，見他确實表現沒什麼異狀，才就此放過他：“哼，那你夢到什麼了？”

張楚岚細細思量後才回答我：“我夢見了一個老太太的背影，我無端端就知道她叫阿臨。老太太站在無垠的水鏡上，奇怪的是，水中的倒影卻是個年輕女人的樣子。”

這倒聽起來有點意思，于是我追問道：“然後呢？”

“她右手執着一把劍，好像在等待着什麼。接着，老太太背對着我，說了一句奇怪的話，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說給我聽的。”張楚岚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覆上了我的手背，把玩着我的手指。

“叫你滾出克？”我适時捧哏。

“我這種最讨老人喜歡的優質小青年怎麼可能是這種待遇？”張楚岚用手指作梳替我整理着淩亂的發絲：“那老太太說，我們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的命運。”

我不由變了臉色，心裡咯噔一下，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張楚岚心細如發，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忙問道：“媳婦兒怎麼了？”

我有些神思不屬地敷衍着他：“沒事，隻是覺得你這夢還真有些難言的玄機味。”

老實說，張楚岚這個夢真的戳中我隐秘的心事了。

上次觀察張楚岚的命運河流，我發現他将被亂入巨大的漩渦洪流中，那樣的命運危機四伏，處處暗藏殺機，需要他付盡所有的心力去周轉斡旋，稍有不順便會跌落深谷，九死一生。我明白他嵌入骨髓的隐忍，都是為了平凡安适的生活，這也是我自上次醉酒後，便再也未向他展露我自己的經曆和真實能力的原因。

張楚岚想做個合群的普通人，普通到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裡，誰也把他撈不出來。我本是個不安分的樂子人，但在他面前，我隻會是那個和他打打鬧鬧，一直與他相伴平淡一生的執手之人。

所以，我一直在考慮把張楚岚從這洪流裡撈出來，辦法都想好了，就等劇情開始時下手呢。結果張楚岚這邊突然給我來這出，不知道是誰給他投放了這個夢境，那個叫阿臨的老太太又是何人，但肉眼可見這就是在點我呢！

電光石火間，我抓住了一個細節，向着張楚岚繼續問道：“你還沒有說完，你之後看見了什麼才慌成那樣，連夢話都是不要不要的？”

張楚岚忽然拍打了一下大腿，義憤填膺道：“說起來就是氣啊，媳婦兒，你都不知道那老太太有多神經病！一大把年紀了，去跳跳廣場舞不好嗎？她居然提着那把劍對着天空一砍，那天空就裂了！接着整個世界都開始變灰了，啥東西都哐哐往下砸啊，我躲來躲去可累得夠嗆。”

“呃，這是……神勇老太鬥破蒼穹？”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扯：“您這夢還真抽象啊。”

“寶貝你都不知道，我躲的時候都在想，我可千萬不能交代在這兒，我哪舍得你守寡。”張楚岚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想再親親我，被我用食指擋住。

“滾一邊去，牙都沒刷還想親我。”

“昨天不是還跟人家山盟海誓說要一生一起走嗎，現在又不讓人家親親。”張楚岚眼中蓄淚，浮誇地嘤嘤起來。

“牙刷了再親，狗東西。”我笑着罵他。

我打量了張楚岚幾下，确認他身體也沒啥事了，也就不再強硬地要求他休息了。張楚岚換好衣服，快速地沖去洗漱了，我則手撐在床上，呆呆地坐在床邊。

掌心還殘餘着張楚岚的體溫，卻傳不到我此時冰涼的心裡去。

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的命運？

開什麼玩笑，先天的命運隻是軌道，具體走出的路才是痕迹。在後天的努力下，命運偏離也是很正常的事，隻是很多人在先天與後天共同作用的慣性下，逃離不出那命運的模型，才會覺得命運不可撼動。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遁去的一就是一線生機。若命運真是無法更替，我早就該徹底死在……死在什麼地方？想不起了，管他的，想不起就證明是不重要的事。

說是要承擔自己的命運，誰問過人自身願不願意呢？張楚岚就是想要平平淡淡過一生，那命運憑什麼将他卷進漩渦中？

若他孤身一人，自是無力抗衡這一切。偏不巧，我已與他訂下誓約，我們要同生共死，絕無二志，那我便會傾盡一切，助他得成所願。

更何況，主角這種東西，隻能說比男大學生的孩子都多。沒了張楚岚，自然會有其他人替上演完這場戲，世界不會為任何一個獨立的個體而停留。那些監視他的人也好，這個勞什子阿臨也好，為什麼個個都要逼張楚岚走向他的命運？

我愈想愈是心疼，張楚岚已經過得這麼苦了，我都不敢想，如果我未曾出現，勢單力薄的他該在那漩渦中過着怎樣如履薄冰，命懸一線的日子？

我的指尖扣緊了床單，指甲都泛白了，心中暗暗發誓。

如果再有人逼張楚岚去承擔他的命運，來一個，我便殺一個。

對比我記憶深處的那些人的手段，我隻是殺了這些人，已然十分仁慈了，他們應當感謝我的大恩大德才是。我竟有些期待，誰會是這個輪回裡我殺的第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