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月光略相似》
文/盛鄲
淩晨三點,賀回舟趴在工位上接到媽媽的電話。
她媽的時間管理堪稱嚴苛,晚上十點必定爬床熟睡。這通淩晨三點的電話,定然意味着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賀回舟暈頭暈腦地接了電話,剛說了一個“喂”字——
電話那頭,媽媽的聲音隐忍而悲傷。
“你爸死了。你要請假回來參加葬禮嗎?”
賀回舟已經連續加班一個月,想的全是主角配飾該怎麼畫,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下意識回了一句:“我年假用完了。”
媽媽說:“好的,那看你自己安排。”
随後電話挂斷。
同樣加班的同事兼閨蜜柳别枝頂着五厘米寬的黑眼圈靠過來,揉着眼睛說:“這麼晚,誰給你打電話?”
偌大的辦公室裡,不知從何處刮進來一陣妖風,将賀回舟徹底驚醒。
賀回舟眨了眨眼睛,說:“渣男死了。”
柳别枝:“哈?你不是女同性戀嗎,你哪裡認識什麼渣男——”
話說到一半,柳别枝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賀回舟。
賀回舟的聲音很淡,聽不出任何語氣:“嗯,賀山巒死了。”
·
大霧,南江菀身着一身黑色大衣,到了葬禮現場。
她身材高挑,脊背筆直,氣質卓絕,看起來就是那種光鮮亮麗的“上面的人”。應當不在死者的社交範圍内。
果然她神情淡淡而厭倦,隔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徑直走到路紅身前。
站定,低聲道:“老師,節哀。”
路紅眼眶紅腫,身型瘦削,表情因過度悲傷而顯得有些麻木,應了一聲。
劉老師在一旁扶着路紅,說:“江菀,你來了。你是唯一一個過來的學生。”
南江菀說:“這幾天碰巧在這邊。”
路紅是高中數學老師,教書二三十年,南江菀或許是她最有出息的學生之一——清華數學系本碩博連讀,畢業後進了投行,聽說現在已經是高管,年薪不知幾何。
幾乎學校所有老師都知道南江菀,她保送清華時的采訪現在還挂在榮譽欄裡,校長不讓換。
劉老師悄悄打量南江菀,齊肩短發利落幹脆,臉上有種面無表情的寡淡厭世,仿若拒人于千裡之外。
這大名鼎鼎的美女學霸果真如傳聞一樣高冷。
不過人家有傲的資本。
簡單寒暄之後,南江菀便沉默地站到路紅身後。
站定還沒半分鐘,有電話打進來。南江菀掩住話筒,低聲說着什麼。
隐約能聽見“上市”“億”“調查”之類的字眼。
眼見着快到葬禮儀式,劉老師東張西望,嘀咕着:“回舟呢,怎麼還沒來。”
路紅說:“她上班忙,請不了假。”
劉老師驚訝:“可這是她爸的葬禮!哪有公司連喪假也不給請?她……哎!就算關系再不好,那也是她親爸啊。”
“……高中叛逆也就算了,現在都成人了,太不像話了!……”
“……不過不回來也好,以回舟那性格——”
南江菀剛挂斷電話,剛好劉老師點評完最後一句。
“——不會真把骨灰揚了吧。”
南江菀安靜地收起手機,肅穆地保持安靜,不知道聽到沒有。
路紅站着,目光望着地面,什麼都聽不進去,什麼都說不出來。
緻辭、緬懷、鞠躬……路紅配合着司儀,一項項過完了葬禮的流程。
緻辭那一環節,原本安排了賀山巒的女兒賀回舟發言,但司儀在場上喊了兩遍,沒有人上台。
劉老師在台下做動作,提醒司儀跳過這個環節。路紅如夢初醒,握着話筒說:“下一個環節吧。”
司儀反應很快,立刻用話兜回去了。
南江菀站在人群中,臉上的表情叫人看不清楚,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何在打完招呼之後還不走掉。
葬禮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工作人員擡着賀山巒的棺木,前往火化爐。
路紅捧着照片,走在人群最前。
路紅一邊站着劉老師,随時準備好扶她;另一邊站着南江菀。
細密的雨落下來,路紅鬓邊微濕,仔細去看,眼角似乎也有淚光。
南江菀遞過去一條手帕。
……賀回舟就是在這個時候,闖進火化廳裡。
賀回舟氣喘籲籲,手裡還拎着一個小行李箱。
火化廳不大,來客全擠在一起,賀回舟第一時間沒有看見她媽媽。
還是劉老師朝她招手,喊她:“回舟,這裡!你怎麼才來!”
在一片肅穆的氣氛中,劉老師的呼喊顯得有些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去。
賀回舟頓了頓,推着箱子,低頭穿過人群。
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因此箱子滾輪在地上拖行,也就顯得格外刺耳突兀。
賀回舟是臨時趕過來的。工作繁忙,她跟賀山巒也想來關系不好,但路紅現在一定很難過。
賀回舟走到媽媽身邊,劉老師歎息着,輕輕拍了拍她肩膀。
賀回舟解釋了一句:“我打車過來的,高速堵了。”
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媽媽。”
說出聲後,賀回舟才發現這句媽媽帶着哭腔。她覺得有點丢人。
或許是悲傷的弦繃得太緊,路紅看見是她,身體歪了歪,竟然像是要倒的樣子。
賀回舟立刻去扶,松開了行李箱。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