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眼睫上的水珠滴落,有些崩進了眼中,模糊了前方的路。
他飛快地眨了下眼,踏上一塊空曠的地,俯視下方場景。
數不清的人影和樹影。
沒有宋雲舟。
沒有木蒼穹和皇上。
他調轉馬頭,正準備去另一個方向找。
一支箭猛地向他刺來!
景霖向後仰起,下巴堪堪擦過箭身。
馬受了驚,腳底一劃,側身倒去。
景霖迅速離了馬,抓起馬鞍旁袋子裡的箭。蓄力朝方才來的方向射出三支。
樹枝上站着的人被捅穿了頭,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摔去。
濃重的血腥味融進雨水中。景霖仔細看了下來人着裝。
是木蒼穹舊部的人。
木蒼穹想在這殺了皇帝還不夠,還想把他一起殺了?!
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這種可能!
景霖的手有些脫了力的抖,他不敢置信地複盤。
昌王要登基,身邊要是沒有人替他坐莊,那前期必定難管。
舊王登基一事足以引得百姓恐慌,不稍加安定,昌王日後必然舉步維艱。
而這個人選,除了他還能有誰?!
楚嘉禾嗎?
不,景霖否定了這個想法。
帝王通常多疑,木蒼穹又喜歡又能替他解憂又不過分聰明之人,楚嘉禾不是一個好人選。
是哪裡出了錯,使得木蒼穹有這份決心殺了他?
現下木蒼穹和皇上也不見人影。
景霖偏頭看了眼馬。
馬跌了一跤,腿斷了。
牽起來騎,效率必然大打折扣。景霖把箭袋解了,背在自己身上。
他腳步輕盈,就算有雨水阻擋,也不能幹擾他的腳步。
這場暴雨有愈下愈猛的趨勢。
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宋雲舟。
木蒼穹想要了解了他,就不可能放過宋雲舟。
要是宋雲舟因為他喪命……
在林子裡跑了一會,身上箭矢已經用完了。
景霖眼神有些渙散,他不得不停下身先喘兩口氣。
身上的衣服浸了雨水,就像是一塊巨石壓着他。
背後又有一堆人追上來,已經分不清其中到底有誰了。
他的身上鐵鏽味尤重,也不是什麼金剛不壞之身,經此一遭,有些地方已經受了傷。
他複又提起一口氣,将自己身上剩餘的暗器放了出去。
握劍的那隻手用力過猛,如今其實沒有什麼知覺了,像做機械動作一般,死死定在那裡。
前方的人吼了一聲,揮着劍就撲了過來。
景霖吃力地抵住,同時腳底發力,趁機彎下身來掃過幾人的膝蓋。
他一劍穿了面前人的胸膛,奪過死人的劍,兩手并用,削了幾人的脖子。
在解決這波人之後,他也體力不支地跪在地上。
可能背上遭了一劍。
事實上景霖連自己身上有多少傷都不清楚,痛覺好像被麻痹了一樣,隻有被劃傷的那一刻才能覺察。
他透過自己濕透了的碎發,看到自己的手還在不斷地抖。
已經是沒知覺的抖了,他都控制不住不讓它抖。
必須要先藏起來。他想。
要是再混在這堆人中間,他怕是難以支撐。
這雙手如今操勞過度,也不知道日後若能活下去,還能不能養好來。
“咳,咳咳!”景霖顫抖着扶住自己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這是口淤血,吐出來後他的力氣反而恢複了點。
他撐着劍直起身來,心中算着自己的方位。
“還我爹的命來!”
身後突然出了聲爆嗬。
景霖:!
他匆忙躲過,定眼一瞧,是隅拂塵!那個探花。
隅田川之子。
“你爹是田瑞害死的。”景霖沒工夫和個毛頭小子廢話,“要索命自己去把田瑞大卸八塊!”
隅拂塵哭道:“我爹就是去了你的宴才死的,他當主考官也是你任命的,如果你不做這些的話,田瑞又怎麼可能攀上我父親?!田瑞死了,他該死!但你也害了我爹!”
“真是可笑。”景霖喘了會氣,一雙眼狠厲地盯着隅拂塵,正要說些什麼。隅拂塵卻跪在地上。
隅拂塵手上的劍脫了力掉在地上,沾了肮髒的泥巴。
“我爹那麼好一個人……”隅拂塵在這時竟然像個三歲大的娃娃,什麼也不懂隻知道哭。“你們一起害死了我爹……我,我要替他報仇!”
景霖罵道:“你簡直跟田瑞一樣愚蠢!”說罷,他轉過身,先行離開。
如此場合,隅拂塵到底是怎麼想的?自己腦袋都可能不保,還想着替父尋仇?!自己要死别來妨礙他。
天越來越暗,這雨下了這麼久還是這麼大。
景霖的眼比天還暗沉。
找不到人。
不知何時,他頭上的發冠已丢失不見,一頭烏發濕哒哒地垂在胸前。
水順着發絲滴在顫着的手背上,又摻着血順着手背流到指尖,滴落到地上。
他走到一塊峭壁上,吃力地掃着剩下的人群。
殺了有一個時辰了嗎?他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了。
總之剩下這夥人看來沒有之前多,約莫少了一半。
景霖皺着眉看向更深的山林。
難道人還在更深處?
不該叫宋雲舟來的。
景霖突然開始後悔。
這種感覺像是刀子,一寸一寸剜他的心。
如果不叫宋雲舟來,就不會到現在還找不到人了。
景霖感覺到自己的心很累。
很累很累。
他腦中又浮現那個神秘女人說的話。
——死劫将至。
——異世之人不複存在。
他下意識咬着自己手指上的皮肉,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宋雲舟哪有這麼死。
他還沒死呢,宋雲舟憑什麼死?!
雨似乎下小了點,或是維持着這個趨勢不動了。
景霖看了會自己手上的牙印,甩了下手,繼續向山中更深處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