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路過安靜的教室,透過緊閉的窗玻璃,望見教室裡一個個垂着的腦袋。
他們讀的這所高中是全市數一數二的,能在這裡讀書的同學成績都算不錯,父母老師對他們寄予厚望。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在他們臉上看見了迷茫和痛苦。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慕秋水那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擁有明确的目标,并且完全有實現它的可能。
這次考試給許多人帶來了很大的打擊,高考步步緊逼,讓人飽受淩遲之苦。
昨晚剛出成績,鄒晚天宿舍裡那個小眼鏡就把所有小說通通打包收了起來,塞進了衣櫃底下。他在宿舍崩潰大哭,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又悲傷地說,他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達成父母的期待了。
鄒晚天看着蒼藍的天,這是獨屬于初冬的顔色,黯淡無光,又并非漆黑一片。
瓶頸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打破瓶頸期,實現涅槃重生的。許多低調無名的人都被困在了瓶子裡,每次仰起頭,看到的都是那個近在咫尺又觸不可及的窄小瓶口。
鄒晚天從洗手間出來,胸口有點悶,于是雙手插在兜裡,腳步一轉,往樓下走。
屋外天寒,他一路上沒碰見其他人。
走到一樓架空層時,他看見有人在偷偷哭。
這周圍隻有他一個人,所以他一出現,那個女生也看到了他。
鄒晚天皺了皺凍僵的鼻子,感覺自己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冰沙。
他擡腳往那邊走了過去。
朱曉小有點狼狽地抹幹淨眼淚,尴尬無措地站了起來。
“外面這麼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一樓架空層設置了一個陽光自習室。顧名思義,天氣溫暖晴朗的時候,陽光會射進來。這裡是為學生提供學習和休息的地方,但一到冬天,它就自然而然被冷落了。
朱曉小小聲說:“因為這裡沒人。”
鄒晚天也有點尴尬,他也不是故意看人家哭的。
“我……”
“我能跟你聊聊嗎?”
“嗯?”
鄒晚天有些意外。
他還以為朱曉小巴不得他趕快走呢。
既然她這麼問了,鄒晚天隻好在冷風中坐了下來,坐在她對面。
“你跟……慕秋水關系挺好的。”
啊,鄒晚天想,原來她是想跟我聊慕秋水。
“嗯,對。”鄒晚天坦坦蕩蕩應下。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小學的時候。”
“難怪你們這麼要好。”
這話題鄒晚天隐隐覺得有點熟悉,大概是在家庭倫理劇裡面看過,就是兒媳婦和丈母娘的對話。
“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說吧。”鄒晚天說。
這兒實在太冷了,他已經有點後悔溜下來了。
“他喜歡什麼樣的人?”朱曉小問。
“他喜歡……”鄒晚天一時啞然。
他想了一會兒,竟然也說不出答案來。
“他沒喜歡過誰。”隻有這個是鄒晚天比較确定的。
“我覺得他喜歡你。”朱曉小語出驚人,“如果你是個女生的話,我一定懷疑你們談了。真的,不止我一個這麼認為。”
鄒晚天:“……”
朱曉小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在八卦上出奇膽大。
她開始舉例說:“慕秋水對你跟對别人不一樣,是個人有雙眼睛都能看出來。他平時除了去辦公室和廁所,就隻往你們班上跑。他認真學習的時候,氣場特别強,我們班沒人敢去打擾,隻有你過來了,才能讓他停下筆……”
鄒晚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些事情是他跟慕秋水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不說明不點破,順其自然,順理成章,是他們最大的默契。他第一次從别人口中聽見,心情還有點微妙。
“你們還天天黏在一起……我們私底下都很羨慕,說你們關系也太好了。不過我們都覺得,慕秋水就是個大直男,不是同性戀,所以你們就是好兄弟而已。”朱曉小越說越激動,“但凡你們之中有一個是女生,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鄒晚天知道朱曉小本意是誇他們,但他聽了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反而心越來越沉。
他好像有點貪心。
他想要的比所有人以為的都多。
“好兄弟”也不是唯一的。
明明是朱曉小暗戀慕秋水,結果不知怎的,就拐到了他跟慕秋水身上。不過,就算他們在這裡凍成冰雕,話題中心慕秋水也并不知情。
鄒晚天大概猜出了朱曉小掉眼淚的原因。最近她接連兩次考試考砸了,她想起了慕秋水在提問箱裡的回答,她覺得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考得比他更好了,頓時心如死灰,灰心喪氣,眼淚就流了出來。
鄒晚天回去的時候已經下課了,他混在人群裡,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教室。
他發現桌上多了一盒巧克力,夏沉冰說是慕秋水拿過來的。
巧克力上貼着一張便利貼,他認出是慕秋水的字,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補充能量。
他又将紙條翻了過來,看見背後寫着:怎麼樣?我這次作文寫得不錯吧!!
隻看這幾個字,他就能想象出來慕秋水說這話時的神态和語氣。
鄒晚天從抽屜最裡面取出一個鐵皮盒子,将便簽紙放了進去。
盒子裡有一堆紙條,都是慕秋水寫給他的“留言”。
存了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