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執念作祟,幻象中那個十七歲的褚雲祁真的回頭望向虛空,仿佛那裡有人輕觸到他後背,一字一句安撫着他。
是幻覺嗎?是幻覺吧,他的師尊早已變成惡鬼模樣,又怎會關切地輕撫過他的肩頸。
幻象之外,秦栀淚流滿面,記憶的畫面來到最近一刻,她看見褚雲祁親手摘下一株草藥丢進背簍,他遲疑的動作,分明是認出了它。
而秦栀亦是認出了它。
那是火靈草,是世間至熱至烈之毒,她也曾身中火毒。
秦栀來不及細想,胸口猛烈的痛楚将她強行喚醒,她視線尚未明晰,便已瞧見面前一片血色。
七年前她親手打造的短劍,紮進了她自己的胸膛。
褚雲祁幾乎睜不開眼,卻依舊面色陰鸷咬牙切齒,好似要在秦栀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這死孩子發什麼瘋,又給自己下毒又拿劍傷了師父!
可是……
可是,可于他的立場而言,他該恨她的,宿主做的惡,秦栀盡收眼底,就連她都這般憤恨,又何談真正受辱的褚雲祁呢。
秦栀忍着痛拔出肩膀的短劍,手腕撞在石頭上,李聞雪送的手镯頃刻間碎裂,她蹙了眉,旋即将眩暈的褚雲祁撈在懷裡,轉身倒在寒潭中。
靈晔峰的寒潭下有一塊千年玄冰,七年前秦栀不慎誤食用火靈草,便是幼小的褚雲祁背着她投身到寒潭中解了毒。
真該死啊,自己竟沒能分辨出毒草與野菜,将其混在一起投入到煉丹爐中。
可褚雲祁分明知曉火靈草之毒,又為何故意放在了秦栀的背簍裡?
顧不得深入考量,秦栀抱着褚雲祁往寒潭更深處遊去。
這裡好冷呐,正值冬季,徹骨的寒意自四面八方壓來,五階靈師不識酷暑不畏嚴寒,如今修為大跌倒是讓秦栀再一次回想起少年時難熬的冬天。
胸口的鮮血在寒潭中留下一條血線,可她仿若未聞,她解開褚雲祁的外衣,将他靠在千年寒冰上,為了防止他上浮,她與之身體相貼,伸手環抱住那塊極寒之物。
手指被凍得失去知覺,一擡頭便看見褚雲祁蹙着眉紫紅着一張小臉,顯然是窒息之兆,她連忙翻上水面換了氣,又快速返回到玄冰邊。
恍惚間,褚雲祁的識海閃過一絲電流,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見一團血霧中,那個一襲青衣的凡世仙人,捧着他的臉,輕輕吻上他的薄唇。
他手指伸展似是不可思議般想要将其推開,可又情難自禁地停在她腰間,忍不住拉近了幾分。
這裡好冷,比山寨水牢還要冷,比隕冰室的皮鞭還要刺骨,可唇瓣上卻是溫熱一片,他喉結微動,暖意順着脖頸一路向下,流進心房之中。
月光穿透寒潭,映出了波光粼粼的星子,也映出了他眼底的迷離。
她是誰?
是師尊嗎?
可他的師尊,分明不在乎他的死活,一次又一次讓他陷入瀕死的絕境,哪怕面對從前中毒之物也毫不留情地放進丹藥裡毒他。
是啊,那株火靈草,從一開始便是褚雲祁精心策劃的一場試探。
他想探一探師尊的真心,他想知道那個從前給過他片刻溫情的師尊是不是真的回來了,他想知道那三年裡究竟是不是有人奪舍作祟。
可他失望了,當丹藥入口,墟鼎如沸水般滾燙時他便知道,那株火靈草終究是摻進了自己的丹藥之中,他的師尊從前中過毒,不可能認不出。
火靈草并不緻命,卻能叫人從内而外被火炙烤,痛苦難耐,更有甚者情願自盡。
她的心太狠毒了。
再醒來時天已放亮,秦栀渾身酸脹,身上傷口被精心處理好,已經不痛了,她一動彈,身邊便傳來熟悉的溫和聲音。
“阿栀,你醒了?”李聞雪扶她坐起,“可有哪裡不适?”
說着,強行遏住秦栀回縮的手,替她細細把脈。
秦栀目色焦灼,萬一李聞雪知道她體内有與他一般無二的合歡散,一定會以為是她下的毒。
可李聞雪微蹙的眉毛不多時便舒緩開,清澈的眸子望向秦栀,緩聲道:“已無礙了。”
是啊,李聞雪神醫降世,經他之手哪有不痊愈的道理?
可他沒診出合歡散嗎?
秦栀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趕緊撇開話題:“雲祁呢?褚雲祁怎麼樣了?”
李聞雪伸手刮了下秦栀的鼻子,道:“還在擔心别人呢,你自己險些沒了命。”
“他沒事了,我為他配了藥,火毒已解,如今還未醒來。”
秦栀點了點頭,又問他:“現在是什麼日子了,我睡了很久嗎?”
李聞雪點了點頭,答道:“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天剛放亮。”
“也就是說,距離商岚被放出來,其實隻剩下最後一日了?”
秦栀急了,掀開被子便要下床,卻被李聞雪攔下,他說:“北邊有大量民兵暴亂,商岚與薛凜、宋錦昨日便被派去平亂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秦栀松了口氣,在李聞雪的攙扶下來到褚雲祁身邊,他面色雖白,卻多了幾分氣色,想來是李聞雪的醫術起了效用。
秦栀轉身沖李聞雪行禮,“大師兄醫者仁心,又救了我一命,阿栀代雲祁向您緻謝!”
李聞雪連忙避開她這一拜,扶起她道:“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倒顯得沒了半點情誼……”
聽他這怪罪的語氣,倒是秦栀過分疏離了,是啊,若沒有宿主的摻和,秦栀不至于不敢面對李聞雪,從前無論怎樣都不會覺得羞于見面的。
她眨巴着眼睛望向李聞雪,笑道:“是,師兄,阿栀的傷日後還得麻煩師兄照料了!”
便在此時,褚雲祁睜開眼,目光冷冷射向二人。
與此同時她松懈了識海的封印,系統不斷發出預警。
「褚雲祁恨意:999+」
「建議大人速速撤離!」
「否則将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