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吧。”
“啊?”餘千帆反應過來,心中莫名憤憤不平,他氣得恹恹道:“哦。”
他跑了出去,曲霜姿看着窗外一棵老樹被風吹得直落葉,心頭一顫,這才意識到秋天徹底來了。
門開了,有男人的腳步聲傳來。
曲霜姿知道是沈無逆,連頭都懶得擡。
男人在她面前站了許久,才終于開口,聲音也有些不同尋常,聽起來悶悶的:“錢大人有話讓我轉告給你。”
曲霜姿這才沒忍住看向他,她着急地問,以至于聲音都破了音,“什麼?”
“他讓你,照顧好樂知。”
“他還說,你們僅僅幾面之緣,你卻願意這樣幫他,他感激不盡,但是這世道向來如此,你還是不要以身試險為好。”
“你把我在邬州做的事告訴了他。”曲霜姿輕聲問,但其實她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對,他感謝你。”
曲霜姿冷笑一聲,一行清淚滑落,“你覺得,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一句謝謝?”
她曾經确實是這麼認為的,她喜歡聽那些給自己幫助的人向自己道謝,她會從中獲得成就感,會自豪、會歡欣。
可是現在,她想,要是天下再無冤情、再無苦難,哪怕她從此籍籍無名又如何?
她所求,不過是一個盛世。
一個沒有不公、沒有冤屈、沒有苦難的世界。
“沈無逆,你睜開眼睛看看,你覺得大安現在像是什麼?烏煙瘴氣,城内歌舞升平,城外就有餓殍遍野,對,你該高興。”曲霜姿盯着男人的眼睛,“你非我大安人士。”
“我不高興。”他咬牙回答,“都是人,看着高低貴賤、三六九等,可都是人,我又怎麼能忍心看這滿目瘡痍、生靈塗炭。”
曲霜姿自知失言,繼續默不作聲。
沈無逆亦是沉默良久,才又緩緩開口。
“還有,他說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盛京城裡略賣人口之事,”沈無逆思量片刻,還是講出自己的疑惑,“盛京居然還有略賣人口?”
他話語間盡是不可置信。
“不僅有,還有大官罩着呢,你們大理寺少卿算一個。”曲霜姿強撐着戲谑的語氣陰陽怪氣。
沈無逆無奈,知道她此時心中酸楚,便也不和她吵架,“你要查嗎?”
曲霜姿怔了怔,喃喃道:“查。”
她一抹臉上殘留的眼淚,起身就要走出客棧,“必須查!”
她不是在回答沈無逆的問題,而是在告訴自己,告訴天下人,既然活着的人還在,那這正義就不會沒有人去伸張。
一個人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活着的人。
哪怕有一天曲霜姿也失去了生命,那也還會有數以萬計的人赓續下去。
曲霜姿前腳踏出客棧,後腳就有人找上她,來人裝扮不凡同時又幹練簡單,看得出該是那位貴人的親信。
曲霜姿挑眉,“請問您是?”
“公主請您前往府上一叙。”侍衛拱了拱手,還算有幾分恭敬。
“一定要去嗎?”
“公主說了,全憑您自己的心情,不過她說您是聰明人,該懂得她為什麼找您。”
曲霜姿無奈歎了口氣,找自己還能是為了什麼,無非是為了錢世忠一案,原本公主派去要動手的人卻銷聲匿迹了,一定是他們得知沈無逆官衙遇刺一案,不想将事情鬧大。
雖然是退了一步,但可見其手眼通天的厲害,曲霜姿騎馬日夜不停尚且用了一天才趕到,而公主卻能在瞬息之間知道邬州發生了什麼,想必其勢力必然異常龐大。
她跟着侍衛一路去了公主府,公主府依山傍水,縱使到了秋天,院内院外也依舊一幅生機勃勃、歲月靜好的模樣。
公主府有如世外之桃源,坐落在青山綠水間,曲霜姿踏着花香鳥語走了進去,不知繞了多少個彎子,又是經小山又是過小橋的,才終于見到了傳聞中的本朝唯一公主。
曲霜姿找林尋雁深入了解過了,大皇子與大公主的生母是本朝皇後,大皇子也就罷了,這大公主從小就活在阖宮的寵愛之中,尤其是懂事後,獨一無二的尊貴封号、繁華安定的封地,各種難得的稀世珍寶公主都司空見慣了。
曲霜姿剛入盛京時,尚且會羨慕,而如今隻會透過這些黃金美玉看到民不聊生,看到悲絕的血與淚。
榻上的女人姿容如玉,一副恬淡模樣,歪歪斜斜地躺着,眉間憂愁不散,眼神卻繞着幾波淩厲,為端莊美人添了幾分豔氣。
她看到曲霜姿來了,女人立刻屏退了身邊伺候的兩個男人。随後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神色忽而略變,似乎是有些訝異,溫孤涵緩緩挪動身子,漫不經心地端坐了起來。
倒和溫孤嘉宸莫名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