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一輩子活在自責與惶恐中,不若就此了卻殘生。
曲霜姿帶着人攔在前面,她一時沒找到趁手的兵器,隻得負手而立強裝威風。沈無逆的手下,更準确來說是二皇子的手下已然拔出了劍,眼露兇光。
一片混亂中,盛義和曲霜姿對上目光,男人要比錢世忠年輕些,看着也就四十出頭,頭發卻已經花白了,苦笑時又多擠出了幾縷皺紋。
“讓他們跑。”盛義沖曲霜姿做了個口型,還沒等少女反應過來,他就毅然撲上了一個侍衛的佩劍上。
血濺當場。
曲霜姿瞪大眼睛,大腦轟鳴一片,眼看沈無逆發作,要真的對他們這些人動手,曲霜姿才反應過來,連連擺手讓衆人撤退。
她有了臉上被濺上血液的錯覺,撤退之際,她偏頭沖一個腿腳快的小二大喊:“快,讓那邊的人帶着盛家人突出重圍,去求安大人護佑!”她嗓子一片腥甜。
沈無逆眼神中亦不乏錯愕,事出緊急,他強忍怒火,帶着人快馬加鞭踏上歸途。
曲霜姿看着倒在地上的盛義,視線都模糊了,周圍人一哄而上、哭天搶地地把男人圍了起來。
她的靈魂好似突然從周遭喧鬧中抽了出去,漂浮在半空麻木地看着這一切。
她竟沒想到男人有這般但留清白在人間的品性,以及如此視死忽如歸的膽魄。
然而她還沒從震撼和悲痛中緩過神來,不知不覺中,周圍聚集起的百姓将她簇擁到了人群中心,他們嘶聲裂肺地怒吼:“去盛京!讨公道!去盛京!讨公道!”
整整三天三夜,他們一路上如此呐喊,自發性地一步步走到了盛京,盛京城門處早就有聽到風聲被派來阻攔的禁軍,曲霜姿帶着他們絲毫不退讓,歇斯底裡地呐喊。
為人心、為公道!
哪怕無法再往前一步,他們也無法被忽視地擋在城門外,将盛京圍了個水洩不通。
曲霜姿估摸了下時間,盛義雖死,但多半會被當作是畏罪自殺,依舊能夠佐證錢世忠的罪證,但他們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盛京,錢世忠就算被定罪,也不會這麼快就被行刑。
她就是要賭,就是要以卵擊石。
自古常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古亦有雲:“民為國之根本。”
她帶着這麼一大批隻為忠義,願意豁出性命的百姓,心中感慨萬千,天下人總算是不全都如盛京城中的人一般麻木不仁,這天下就還有希望。
而如今民之所向如此,全看聖意如何定奪,成敗在此一舉。
曲霜姿面色凝重,夾雜在人群中間,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愣了一下開始四下尋找,很快就看到了城内沖她招呼的餘千帆和樂知。
二人很快擠了出來,餘千帆被擠得頭昏腦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被收買的人你找到了嗎?”
樂知熱淚盈眶地握住曲霜姿的手,“你終于回來了,擔心死我了,我偷偷去大理寺打探消息,遇上沈無逆,他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樣。”
曲霜姿懊喪地搖搖頭,給他們講了講邬州發生的事。
餘千帆為安慰曲霜姿,不合時宜地開起樂知的玩笑,“這姑娘傻乎乎的,每天都說要去找你,在盛京都能迷路還敢亂跑。”
樂知氣鼓鼓的,“你不是也很擔心霜姿嗎?要不是林小姐勸阻,恐怕也要沖動跑去邬州了吧。”
餘千帆尴尬笑了幾聲,摸摸自己的鼻子,但很快神情嚴肅起來,“如今局勢很不好,錢大人已經下了大獄,處刑時間也快定了。”
“邬州的百姓們都看得出錢大人樂善好施,把錢都用來救濟貧苦百姓了,自己生活拮據、一貧如洗,可是那些從前與他共事的官員們一個兩個的卻都不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曲霜姿喃喃道。
畢竟他們不要在背後插刀就已經是萬幸了。
聽了這番話,樂知又憋不住眼淚了,抽噎個不停,“他們也不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曲霜姿歎氣,“就是怕槍打出頭鳥,怕下一個輪到自己,所以才畏畏縮縮地裝聾作啞。”
林尋雁在城内遠遠地斂眉看着曲霜姿,似乎是欲言又止,曲霜姿看了看周圍鬧哄哄的百姓,一把揪住一個:“蔣赢呢?”
蔣赢就是那店小二的名字,曲霜姿一時找不到人,就派人給他傳話,“告訴他,我先進城查探情況,你們要注意安全。”
她擠出人群就要入城,城門看守立刻要攔,餘千帆搖着扇子擠眉弄眼,“這是小爺的人,你們還要攔?”
曲霜姿不樂意地瞥了他一眼,小聲罵了句:“真給自己臉上貼金。”
林尋雁将曲霜姿拉到角落,她表情沉重,“剛剛得來的消息,今日午後就要遊街示衆,然後在城外行刑,以威懾不知輕重的百姓。”
不知輕重……
好一個不知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