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們面前有一個溺斃之人。”副考官面不改色地指着地面草席上躺着的草人,随後拉長聲音對進入第二次選拔的八人道:“諸位,請吧。”
曲霜姿看着地上潦草的甚至不成人形的玩意兒,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選拔還真是随便啊。
她站着沒動,一個男人率先站了出來,朝着高座上的幾位考官鞠了一躬,“在下廬陽馮氏,馮紀川。”
馮紀川像模像樣地蹲下來,擺弄了回兒“屍體”,按照筆試中類似的題目照貓畫虎道:“死者腹部脹起,口中、鼻中皆有泡沫,應為溺斃而亡。”
副考官嗯了一聲,“還有其他人嗎?”
依次有幾人上前,所言都大同小異。
曲霜姿對選拔的題目感到莫名其妙,本想直接發問,卻又有人站出,正是那日的華衣霍府公子。
“霍遷。”霍遷随意拱了拱手,表情看起來不情不願,似乎有些不耐煩。
他甚至不願蹲下,連草人都不看就幹巴巴地背起來:“四肢前伸,手張開,雙眼……睜着,腹部微脹,頭發叢中以及指甲内都有、都有泥沙,口鼻内有泡沫。”
“應為失足落水。”
背得是死氣沉沉,還磕磕巴巴,主考官卻還鼓掌稱贊。
曲霜姿觀察細緻,除了林府大小姐以及這位霍公子站出來時,那位主考官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漠不關心的模樣。
内定的也太明顯了些,看來其他什麼廬陽馮氏,官位不夠大,銀兩給的也不夠足呀,都沒能買到答案。
就剩曲霜姿一人,副考官看了她幾眼,又看向主考官。主考官擺了擺手,副考官就立即要宣布得分情況。
“慢着!”曲霜姿打斷道。
副考官第一次選拔時得知曲霜姿和餘家有關系,當時還畢恭畢敬地待她,如今餘家言明曲霜姿隻是一個普通女子,考官們也自然不想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你有什麼就快說吧。”
“民女曲霜姿,”曲霜姿不緊不慢地站了出來,“有疑問。”
“哦?”副考官挑眉。
“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煩請考官描述發現死者的情形,如此才能推斷出屍體狀況。”曲霜姿認真道。
身後傳來霍公子清脆響亮的啧聲。
曲霜姿沒理會。
副考官為難地看向主考官,“這……”
“如果第二輪選拔僅僅是這樣的話,與第一輪筆試又有何區别?”曲霜姿語氣堅定,主考官這才舍得擡眸和她對視。
主考官賀衛清清嗓子,“那你可聽好了。”
“死者王氏,酉時三刻被鄰居李氏在城郊河邊發現,然後報案。”賀衛冷哼一聲,“現在人命一條就躺在你腳邊,曲大人還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沈無逆站在賀衛身後,神情凝重。曲霜姿的本事他大概有幾分了解,但是溺斃就是溺斃,又能有什麼不同?
曲霜姿無視賀衛的不屑,繼續問:“那王氏是何時被發現失蹤的呢?”
“當即溺斃又談何失蹤?”賀衛脫口而出,而就在那個瞬間,曲霜姿嘴角牽起抹得逞的笑容,沈無逆也立刻反應了過來。
“五、五六天吧。”賀衛見勢不對,慌忙改口。
“這好歹正值初夏,五六日浮起可有些久了,這河底淤泥水草多嗎?”曲霜姿問。
“多。”賀衛思考片刻才答道。
曲霜姿狡黠地眯起笑顔,心中更是得意,“那屍體恐怕是腫脹腐爛到不堪入目了吧,身上必然還沾染纏繞了淤泥和水草。”
“那考官大人,李氏是如何立即認出死者為自己的鄰居?而這具屍體又是如何墜入河中四五日還停留在家門口?”
眼下的局勢徹底變了,倒變成了曲霜姿問題、主考官賀衛答了。
簡直是倒反天罡,賀衛氣得臉都紅了。
要不是曲霜姿和他決裂,再加上此時人多眼雜,沈無逆真向為少女豎起個大拇指。
他原也是看不慣賀衛平日裡不務正業且目中無人的做派。今日倒算看賀衛出了糗,隻是這賀衛實在不是善茬,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沈無逆皺起眉頭。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是鄰居李氏推死者入河,亦或者李氏殺死王氏後才抛屍入河。”曲霜姿擲地有聲。
“夠了!”賀衛怒斥一聲,“大理寺内,還輪不着你來質疑我!”
曲霜姿俯下身子,“大人息怒,民女并無冒犯之意,隻是覺得人命也好、選拔也好,都是要事,不該這樣草草了事。”
主考官也不想當衆和一個小姑娘生氣,再沒說話,讓副考官宣讀結果。
結果并不意外,第一林尋雁、第二霍遷,第三則是馮紀川。
“最後一個名額,”副考官停頓一下,曲霜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之前春風得意地怼主考官也并非本意,隻是想着将自己才能盡情展現,給考生考官都留下深刻印象,方不至于被草草淘汰。
另一方面,她也想賭。
林氏、霍氏的兩位入選如今看來已是必然,但今日考場上之事也會在大理寺傳開。曲霜姿想賭,最後的最後,她能夠憑借自身本領被考官或是大理寺哪位大人賞識。
可能性雖小,卻是她唯一的機會。
曲霜姿衣袖下的手都因緊張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