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個孩子，可不知為何，目光中不加掩飾的打量的卻讓魏初頗不自在。

“霄兒也在。”察覺到季霄明目張膽的目光，季玖不動聲色地往魏初身側靠了一步将目光隔絕，沖着上首道：“見過皇後娘娘，太子、太子妃殿下。”

魏初一一見了禮，她今日穿的仍是她入宮那身方便趕路的騎馬裝，幼時她在宮中學了全部的禮儀，如今也并未忘記，隻是要再度做出卻隻覺奇怪，隻得低頭跟着季玖道：“見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那邊的季霄似乎有些驚奇于她的舉動，擡起臉對着一旁的太子妃道：“母親，這位姐姐好不知禮數，看見祖母與父親母親，竟不行跪拜禮。”

他聲音不大，可殿中人少寂靜，幾人将話聽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還未回答，端坐于正中的皇後便開口道：“霄兒不可無禮，她已被你祖父收為義女，按理你該稱她一聲小姑姑。”

她面上帶着和善的笑意，聲音溫柔，未有一絲威壓。

季霄倒是十分聽話，已經再度站起身沖着魏初一揖：“小姑姑，是我失禮了。”

本朝皇子衆多，季玖之下還有六位皇子，而公主卻少，除了早已嫁人的嫡長女清安公主與尚未成親的嫡次女清甯公主，便隻有一位淑妃趙氏所生的清平公主。

魏初既非皇帝親生，又隻是封了郡主，其實季霄這一稱呼并不合禮儀，可皇後如此一說，便無人敢質疑。魏初狀驚惶地後退了一步，連忙俯身跪下道：“皇長孫殿下萬金之軀，如此稱呼魏初擔不起。方才是魏初失禮，請皇後娘娘責罰。”

皇後帶着笑意的話語再次傳來：“真是個有分寸的好孩子，别怕，陛下既然收你為義女，又給了你郡主的封号，你便是這上京城中獨一無二的郡主，霄兒既然這樣叫了你，你便擔得起。起來，孩子，到我這兒來。還有你，”她看向魏初身旁的季玖，“别傻站着了，快去你皇兄旁邊坐着。”

魏初轉頭去看身邊的季玖，他沒什麼表情，隻是暗自對她點了點頭，才走到太子旁邊的矮幾前坐下。

魏初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皇後，到此時她才看清皇後的樣子，她杏眼明仁，一張鵝蛋臉保養得宜，隻有眼尾生了幾許皺紋，看不太出年紀，隻覺得她雍容華貴，儀态萬千。

她看着魏初走近，對着她伸出了手：“來，讓我好生看看。”

魏初懵懵然伸出手去握皇後的手，她的手是常年練武形成的厚繭，皇後的手卻細膩溫潤，一觸之下，她險些将手收回，卻被皇後緊緊握住。

“我的手粗糙，别弄疼了娘娘。”

“不妨事。”皇後笑意不改，擡頭仔細端詳着她的面容，“你幼時生得冰雪可愛，不論是誰見了都十分歡喜，如今也好看的緊，隻是略黑了些。這麼些年，在那西北蠻荒之地，你受苦了。”

魏初低下頭，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紅了，卻不曾落下淚來。皇後見她如此，不由歎了口氣：“好在如今回來了，便讓那些往事随風而去吧。陛下賜了你府邸，又給了你公主待遇，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給我說，不必同我客氣。”

魏初點了點頭，眼眶微紅，低垂的眼中卻沒有什麼悲傷的神情，也沒說自己想要什麼，隻低頭斂眉，一副怯怯的模樣。

皇後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好了，回了宮就當回了自己家，不必拘束。去吧，挨着你九哥坐，你們自小熟悉，他又一路接你回來，在他身邊也許會自在一些。”

魏初怔怔地離開皇後身邊，早有宮女在季玖身邊布置好了矮幾，魏初一言不發地坐下，察覺到季玖看向自己的目光，對着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那邊太子卻道：“看來母後是真喜歡端舒妹妹，怎麼看也看不夠。”

“這麼好的一個人兒，卻在邊關吹了那麼久的風，任誰都心疼啊。”皇後道，看向季玖，又繼續道，“老九，你能将她接回來想必也費了不少力氣，你皇祖母若知道你如今有為，隻怕九泉之下也會欣慰不已。”

季玖的神情仍然淡淡的，他對上皇後與太子的目光，回答得極其随意：“全靠七哥消息靈通，我不過跑了一趟，費不了多少力氣。”

他答得淡然，皇後仍舊十分關切：“西北苦寒，你的身體可還好？我這些天一直惦念着，生怕你了極寒又發病。若非陛下堅持，我便不讓你去這一趟了。”

說着，她眼眶微紅，轉過頭狀似無意地拂了拂眼角。

季玖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太子妃插話道：“母後，九弟與端舒妹妹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餓了，母後還是還讓他們用膳吧。填飽了肚子再叙也不遲。”

皇後複又展開笑容：“還是阿婧想得周到，是我話多了，快些吃吧，這一路風塵，想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我這老婆子就不耽擱你們了。端舒，我不知你愛吃些什麼，就讓人按照阿婧的口味備了些菜，想着你們女孩子的口味總歸是差不多的，你若吃不慣，盡管告訴我，我再讓人去做。”

面前的菜式精緻，看着便十分誘人。魏初對端舒這個封号還不适應，愣了一瞬才道：“娘娘不必麻煩，我很喜歡。”

皇後點了點頭：“那快吃吧，吃完回去好生休息。”

魏初點頭，見季玖雖動了筷，卻沒吃幾口，她不曾明白皇後此次召見有何深意，菜式雖誘人，吃了幾口也不曾品出什麼滋味。

季玖餘光瞥見她神色，放下筷子站起身道：“娘娘，我這一路騎馬颠簸，如今隻想回去好生睡一覺，并無多少食欲，難為娘娘費心準備了。”

他話至此處，皇後也不再留人，點頭應允道：“那便回去吧。将你端舒妹妹好生送回去，不然到時候雲光殿來向我要人，我可交不出來。”

季玖點頭稱是，帶着魏初向着幾人告了退，才在他們的目光中緩步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