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面以南熱鬧通明,以北清冷陰暗。中間陰暗交界的線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将世界割裂。
少年還保持被揍的姿勢。李璇看着他,擡步上前。
她撩起裙擺蹲下,也不管他反應,摘下荷包,和借據一并塞入少年手中便轉身離去。
唉!
賠了銀子,人家知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誰都兩說呢。常言道做好事不留名,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成了那個冤大頭,還是心甘情願……算了算了,就當日行一善。
她搖搖頭,葛然間想起要買的布……糟糕!怎麼跟元霁說呢,她無精打采地往回走。
月已從雲層中逃出,陰暗退散,青磚石路上灑滿了銀輝。
少年眼前突然被擋住,費力擡頭,可也隻是将将看清了粉色的裙裾。
灰敗世界中那抹彩色亮麗又溫暖,伴随着遠處飄來的桃花闖入眼簾。
他手指動了動,恍惚中好像聽到若有若無一聲輕歎。
皓腕如霜雪,就是它,将他從無邊黑暗中拉出來。
隻是,她已經走了。
掌心還留着她的東西,他摸着輪廓,手止不住顫抖。
是銀兩。
啪嗒——
淚水滑落,滴在荷包上暈出深淺不一的顔色。
它靜靜躺在他手中,可這雙手髒污不堪,精緻荷包與他毫不相配。
他哽咽,悶聲痛哭。
為什麼?
我想活着,我也不想死,可是活着有好多的痛苦。
越努力越掙紮,隻會越感到無力,是一種絕望的無力。
因為越清醒,越痛苦。
我隻是活着,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好難,真的好難。
為什麼要在我決心赴死的時候又給希望?
清輝灑落,角落被月華充盈,照亮一方天地。
淚水朦胧中他擡頭,愣愣看着李璇離去的方向。
可街角空蕩,那裡早已沒了人影。
再去看荷包,布面針腳細密,秀的不是花鳥魚蟲,是星宿。
最下面是一張借據。
他拂去淚水,忍着陣痛将借據撕碎,背靠在牆上劇烈喘息。
生死線上掙紮一回,他自嘲一笑,既然天不絕人,那就先活着吧。
柔和的風中飄來點點桃花,花瓣自半空中缱绻而下,最後落到荷包上。
他眼還蒙着水霧,悶聲說,“謝謝,我……”。
“我叫後江。”。
輕聲淺淺融入風中,吹散了一地芬芳。
“霁哥哥——”,李璇奔着柳樹旁的人影小跑。
元霁頭上沾染了些許柳絮,輕風拂去發梢的柳絮,新的絮團又從柳樹上落到他發頂。
一吹一落之間,月上梢頭,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少女跑得急,停下時沒能刹住腳步,一頭撞進了元霁的懷裡。
芬香入懷,元霁兩手滿滿,隻能艱難地騰出一手,摸摸少女的頭。
“阿璇,可是出了什麼意外?”,他溫和的聲音自李璇頭頂響起。
“霁哥哥,我……我把那錢給别人了……”。
“低頭。”。
“哦!”。
李璇垂頭,心裡慌,很慌。
做什麼?
不……不至于吧!成親了這錢以後不都是給我管?男人心等等,難道要打我?
想到這裡,李璇頭擡起些許,果然看到一隻手離她越來越近。
近了!
更近了!
“霁哥哥!我花了你的銀子是我不對,可你要冷靜!”。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靠近了!情急之下李璇一頓輸出:
“你不對勁!是不是外面有了相好的!?我要告訴安姨!你始亂終棄朝三暮四你花天酒地百無一用!
你變了!
你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熟悉的你了!
看着你冷淡的面孔,勉強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分……”。
李璇在持續輸出,四周的目光聚集到一處。
什麼!
百!無!一!用?
捕捉到關鍵詞,他們立馬掃視元霁,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似乎要把元霁看個穿。
“???”
“!!!”。
“……”。
各種微妙的目光在空中交錯,耐人尋味。
元霁頂着衆人的壓力,臉黑了,穩重的他在這一刻終于忍無可忍。
“閉嘴!少看些不靠譜的戲本。”,話語中帶幾分咬牙切齒,“睜眼!”。
李璇閉嘴,眼掀開一條縫試探睜開。
銀色月光下,玉雕的梅花簪散出微微瑩輝,梅花瓣的輪廓下掐出一層金圈,花朵背後幾片金葉子熠熠生輝。
美!太美了!
梅花簪驚豔無比。
“霁哥哥!這簪子好漂亮!”。
元霁臉色稍緩,“我給你戴上。”。
說着,就将簪子推入發包中。
她摸摸發髻,頂着一隻金鑲玉梅花簪,問:“霁哥哥,我好看嗎?。”。
少女笑靥如花,元霁的隻看了一眼,心尖顫動。他裝作毫不在意的移開視線。“不好看,我始亂終棄。”。
“霁哥哥我錯了~”,她看着元霁,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