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滴靈動的墨彙成一朵黑色的水花,看得盛曚無語之至——早說這麼簡單,她早就把這幾點髒東西扣下來了,也不至于在師尊面前丢臉。
步乘月都有些同情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東西被别人做了手腳,家都被偷了,結果隻是小小障眼法,“我以為你不在意冥界,卻原來你連萬獸圖也不在意,傻孩子。”
這下就清楚了,從頭到尾,萬獸圖裡根本就沒有過翰林将軍。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秘法,能躲過萬獸圖之主的眼,想來也不高明,隻要盛曚早點像現在一樣,盯着召喚萬獸圖上的“翰林将軍”,就能發現不對勁。
“要不把那頭惡龍叫出來,他應當也熟悉萬獸圖,不能讓他沒事幹。”
盛曚本來就吃癟說不出話來,聽到惡龍,更是無話可說,“……他不可能比我了解,師尊,得了傳承的是我,我就是行走的萬獸宗。”
事實是,老登被她不小心吊死了。
這些天全副心神都放在步乘月身上,她都忘了這檔子事,直到契約消失,她才發現那抹殘魂徹底消逝,化作一縷煙,煙消雲散。
思來想去,她覺得有必要先探探口風,“師尊,你覺得那條龍,好嗎?”
“我從未覺得他是神獸,那條龍,我認識他時,便已經是條惡龍了。”吃人續殘魂,心思詭詐,毫無傲骨。
那不是龍。
“那就好,他死了,師尊想笑就笑。”
步乘月:有你這樣的徒弟,為師真是坐着也能享受手刃仇人的福氣。
“下次動手之前,先跟為師商量商量呢?”
“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才兩天就吊死了,但是下次在我決定吊他之前,會先告訴師尊的。”沒有下次了,反正死幹淨了。
步乘月聽多了這樣不可能的保證,已經能當成聽笑話了,她還捧場地咧了下嘴角,像個苦笑。
“為師可能死過那麼幾十年,再活過來後,頭腦還停留在過去,經常忘了你已經很強大了,不願意跟師尊說也能理解……”她留出一個長長的氣口,用這時間打磨出一個既滿意又不舍的心酸眼神。
看到盛曚緊張地挺直身闆,步乘月結束這個氣口,接着說道,“你善良,還認我這個師尊,但我卻沒有這個臉了。”
輕飄飄的話被輕易講出,就變成千鈞的力,扼住盛曚喉嚨,她覺得師尊在吓唬人,為了讓她聽話才說什麼“不要你了”。
她敢不信嗎?她敢不敢揭穿她的謊話,自信無比地說一聲,“你才不會不認我”?
盛曚扣下步乘月的頭顱,一如當年懷抱着刺手的骷髅,戲谑地說着,“好啊,不做師徒,我們結為道侶。”
隻聽其聲,她是敢的,市井流氓一般無遮無攔,什麼都敢說,師尊都能拿來摟在懷裡,按着頭調戲一番。
隻有盛曚自己知道,她心裡發酸,眼裡也酸,利齒緊緊咬合,謹慎地嗅聞懷中人,已經做好了被抛棄的準備。
“逆徒,逆徒!我從未給你立過規矩,你現在就去把靜心咒抄上百遍!”
盛曚牙關一松,“多謝師尊,弟子已然心安。”太好了,逆徒也是徒,就知道師尊放不下她。
轉念一想,又得意地故作惋惜,就這樣得知師尊不願意跟自己結為道侶了,師尊真是高傲。
實際上她根本不在乎,因為她已經知道,師尊不會抛下自己的,時間問題罷了。
她在東區這銀亮色的夜晚生出歲月靜好的感覺,要是師尊能軟下來一點,就更好了。
“再不松手,本尊就放火燒你。”
“愛火難熄?”
“我怎麼會有你這般厚顔無恥的徒弟!”
“唉,這就是恃寵而驕。”
步乘月被她“恃寵而驕”了好一會兒,也沒兌現放火燒她的諾言,她怕靈氣招鬼,隻能看向遠方轉移注意力。
遠方有凡間那樣的茅屋,真像人世間一個月兒明亮晃眼的夜晚。
然後女鬼站在茅草屋上露出慘白的臉,要一口吞掉一個哭鬧的小孩兒。
步乘月跟那女鬼對上眼了,那雙眼睛是這一切環境中最奪目的,她是沒想到,縮在冥尊身上還能撞見别的鬼,更沒想到能被那鬼看見。
仙子猛吸一口涼氣,好久都沒吐出來,直勾勾盯着女鬼出現過的屋頂——那女鬼把步乘月吓得夠嗆後就消失了。
“弄疼你了?對不起師尊,哪兒不舒服?”
這逆徒還不知道她的醜事已經被人撞破了,步乘月看見她就來氣,毫不手軟揮出一記破風掌,“你不是說沒人能看見我們嗎!”
“誰都看不見,無論人鬼,我保證。”
步乘月伸出一根手指,點向茅屋,“去找,有一個紮辮子的大眼睛女鬼,穿着黃色外袍,剛才在那兒飄着。”
所在區域都是鬼,不過他們都該看不見二人才是,根據步乘月的描述,盛曚很快抓到了那隻小鬼,她果然能看破冥尊的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