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一炷香,齊衡略略思索,另拿紙題詩。
墨蘭亦取紙筆,剛要下筆前問:“你會做詩嗎?”
語調是明晃晃的挑釁!
“自然,發自肺腑,即興而作。”
“那就好,”少女滿意地笑了,雙眸分外明亮。
齊衡怔了一下,猛地扭回頭,不敢再分神。
屏風外,平甯郡主和莊學究坐在上首,王若弗、盛纮分别陪坐在側。
“官人,墨蘭這丫頭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一味争強好勝,不僅在家欺負如蘭明蘭,還要強到齊家的小公爺頭上了!”王若弗扯着盛纮的衣袖低聲說。
盛纮不耐煩地一振袖,将長楓招到身邊,“去,把你妹妹以前的畫作呈給我看。”
他近日都沒怎麼見過墨蘭,也不知道她進益多少,隻要别輸得太難看就行。
平甯郡主還沉的住氣,王若弗直接問莊學究,“依先生看,兩個學生誰更勝一籌?”
平甯郡主和盛纮都望向莊學究,可莊學究卻擺擺手。
這叫他怎麼說呢?
如蘭小聲地陰陽怪氣,“學究人還怪好的,給墨蘭留面子呢!”
明蘭一如既往地沉默,眼觀鼻鼻觀心。
香煙燃盡,長柏長楓自屏風後捧出兩幅魚藻圖,傳閱衆人。
平甯郡主道,“設色高雅,線條流麗,這兩幅畫都是佳作,看得出四姑娘下了不少功夫,不愧是書香門第的閨秀,畫才不凡。”
“哪裡哪裡,”盛纮樂開了花,“郡主太擡舉她了,終是這副雙鯉圖更勝一籌,元若少年英才,未來不可限量!”
大人們一昧相互吹捧,長楓有點急了,好在莊學究也不想聽他們相互吹捧。
莊學究嘴角噙着笑,“論筆法,三魚戲水的技法更娴熟,色彩更明麗,可論立意,便不及鯉躍龍門的乘風破浪之姿,魁首當推雙鯉圖!”
平甯郡主、盛纮都無異議。
“那麼……”
“且慢,盛伯父,”元若忽然從屏風後出來了,“我與四姑娘還分别做了一首詩,請各位師長賜教。”
“善,”莊學究命長柏謄抄兩首。
盛纮覺出不對,他手邊就是長楓拿來卻還不及看的墨蘭畫作,兩相映照……
天爺啊!
接下來的兩首詩,他乍一聽不知哪首是墨蘭的,但他細看韻腳,其中一首有霜兒愛用的韻部,應該是墨蘭的。憑心而論,齊元若的詩氣勢更大,但略顯呆闆,反而是墨蘭的詩小巧精緻,更富靈氣!
天爺啊。
平甯郡主顯然也看出來了,她比盛纮更熟悉齊衡的詩風。沒有對比還看不出衡兒的問題,可有那盛家四姑娘珠玉在前,便顯得衡兒拘泥于格律……
“咳咳,”沉默的時間太長,莊學究不得不提醒一二。
此時,早已不是才華的比試,而是人情世故了。主要是他也沒想到還有詩詞的比試,他還沒教,齊元若會作詩也就罷了,盛墨蘭竟然也會!原本比畫,齊元若輸就輸了,科舉士子也不乏書畫平平的,可現在總不能讓他詩詞也輸吧?
就在大人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墨蘭也走出來,她見齊衡正捧着看自己的畫和詩,又見父親皺眉,不甚開心的樣子。墨蘭突然明白了此時的情勢,這在從前絕無可能。
短短數日,她竟變成一個敏感的人。
“是我輸了,”一聲歎息從齊衡口中逸出,“四姑娘赢得實至名歸,師長愛我護我,我卻讓大人們失望了,元若慚愧,日後定當加倍努力。”
平甯郡主欣慰地笑了,盛纮撫掌而贊,“如此胸襟,方不愧為丈夫也!”
莊學究終于能宣布了,“雙鯉圖勝,觀瀾詩勝,最後勝的是盛四姑娘!”
周身的溫度好像一下子暖起來,墨蘭眼圈微紅,盈盈一福,回齊衡作揖禮。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地笑了,冰釋前嫌。
“真沒想到,文文弱弱的四姑娘,盛家最标準不過的閨秀,竟然有這樣生動的一面,”齊衡忽然又想起墨蘭那咬着下唇,不肯低頭的倔強模樣,還有她的畫,她的詩,令人……
“衡兒,你說什麼?”
見母親望過來,齊衡忙斂住心神,“兒子是說,盛六姑娘很好玩,很可愛。”
“盛家小六?”想了一下,平甯郡主失笑,憨吃憨玩沒長大的小胖妞,還沒脫掉一團孩子氣呢!都不值當她多心。
“衡兒,收收你的玩心,送你來盛家是為了讀書的,勿要本末倒置……”
齊衡當即蔫了。
“不過盛家學風确實不錯,四姑娘學問好,他家長柏長楓的學問想必更好,等咱們祭祖回來,你也要多多上進,别連個小姑娘也比不過。”
齊衡頓時覺得,還是明蘭可愛,墨蘭一點也不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