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的氛圍如同結冰了一樣，凱厄斯死死咬住了牙齒，遏制心中的憤怒，在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亞西諾多拉，不要再說了。”他将手砸在了一旁的橄榄樹上，樹幹折中倒塌了。

“不，凱厄斯，我停留在那些虛假的回憶裡，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代價。……我會不再愛你。”最後一句話我艱難地說了出來，痛苦的情感很難任由我向他傾訴，因為他不值得我信任。

代價，金發青年的唇在顫抖，他搖搖晃晃地穩住了身子，凱厄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會忘了我嗎？是我的錯誤，我不該沒有排除這些風險的。凱…亞西諾多拉，他們憑什麼讓你承受這個代價，明明是我做的。”

凱厄斯從來不後悔留下少女，這是他最慶幸的事情，有人說愛是成全與放手，但凱厄斯知道他的愛是如同蛇類一口吞食獵物的占有與獨享。

他緊緊握着我冰冷的手，喉嚨像是紮進了玻璃渣，疼痛得無法言語，“不…害怕，是我…我傷害了你，痛不…痛？”

我想要向凱厄斯發洩我心中的痛苦與委屈，可他的反應卻不是我所想的，我以為我們會大吵一架，我可以……我可以離開他，這樣就不用一點點地品嘗愛意消散的苦澀。

我壓抑住自己，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讓情緒徹底崩潰，“我特别痛，凱厄斯，我特别痛。明明你說吸血鬼不會痛的，可你騙人。我每一個夜晚都會無比的虛弱與迷茫，我像是攪拌着渾水一樣攪拌着我的記憶。我以為！我以為這是成為吸血鬼的後遺症，可不是！是你，是你！”

從我的隻言片語中，凱厄斯這才意識到我所遭受的一切，而他那些日子裡卻從未發現這一點，他是個不合格的愛人。

凱厄斯淺金色的睫羽下那雙绯紅如玉的眸子不負之前的鎮定，他微微張開了唇，如同人類一樣喘着氣，他好像在哭，可吸血鬼沒有辦法流下眼淚，清冷的破碎感溢了出來。

“我想要留下你，隻是留下你就好了。是我讓你受到這樣的懲罰…對不起…對不起，我太貪心了，我怕你恨我。”凱厄斯是個完美的圓，他刻意保持着與其他人的距離，他冷漠高傲地審判着所有人，用法則禁锢那些違規的人。可偏偏他邁出第一步，走出了自己規定的人生。

他以為自己會重複着審判與抓捕的遊戲，可僅僅是他以為。

凱厄斯将愛人禁锢在這個時代，他每個夜晚會收到詛咒的反噬，那隻手臂會不斷地被割傷，然後治愈，再割傷到露出白骨。吸血鬼不會疼痛，凱厄斯怕吓到少女，每夜都會偷偷跑出去。

他沒有想到原來凱拉在遭受着詛咒的精神痛苦，是他害得凱拉如此痛苦。

“凱厄斯，已經來不及了。隻要我和你待的時間越長，我就會越恨你，我讨厭這種感覺，情感會被控制，我的愛也是。”我們的愛不是永恒的，原諒我騙你，凱厄斯。

欺騙總比痛苦好，我作出了内心的抉擇，愛不是難以承認的，我承認我愛他，所以我恐懼我們的未來，我與凱厄斯會不死不休。

我的溫柔中帶着冷漠，決絕地說：“隻要我們不再見面，我的愛就不會消失。凱厄斯，我的愛人，請将我關在高高的閣樓，我們不要再見面了。請答應我，凱厄斯，隻要我們不見面，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會有辦法的，會有的……”金發青年無助地看着我，絕望籠罩着他。

這是什麼選擇？永不見面的愛情和日久生恨的冷漠。而凱厄斯要在這裡面選擇一個答案，一個他必須在心中承認的答案。

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意味着凱厄斯要親手剜了他自己的心，他如同文藝複興時期刻畫的神明一般墜入地獄，他的呼吸輕到沒有明顯的起伏，他很漂亮，但我開始潛意識讨厭起他了，反抗無效的那種，我的意志在被改變。

“我求你了，凱厄斯，算我求你了，不要讓我恨你了，我想要記得…我要記得你。”我的碎發在風中淩亂地飄着，雪白的皮膚仿佛脆弱不堪的雪花。

“好。”凱厄斯的聲音很輕，他的表情平靜且壓抑，毀滅一般的絕望藏匿在這個年輕的吸血鬼身上，線條一樣的色彩全面崩潰，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我殘餘的愛意還沒有随風而去，我記得那種刻骨銘心的興奮、苦澀、甜蜜與糾結。

留下的代價是遺忘，或許命運早就給這裡标好了價格，我選擇了沉默不語。

我得到了神明的幫助，而得知命運的代價是被限制了自我。真是惡劣的神明啊，我就像個被控制的玩偶随意地被擺弄。

為了那句預言，我會永遠困在這個閣樓裡。我不再擁有真實的記憶，也不會有之前回到我的時代那一種渴望。但無欲無求才是最痛苦的，原本凱厄斯是我人生的瞄點，隻要他在那裡，我會有活下去的勇氣與意義，可有一天一個人告訴我凱厄斯不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

昏暗的閣樓内，我坐在琉璃窗前，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冊，這裡不會将陽光直接照射到我的身上，我平靜地靠在那裡。我的身後是泛黃的岩石，粗糙不平的牆面，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

這裡的一切都像是我死前的幻想，夢幻绮麗，可我的時光消耗在了這個時代。

我欺騙了凱厄斯，不管我們見不見面，我随着時間的流逝都會慢慢忘記我的愛，但或許我看不到他，我就不會恨他。

隻是遺忘我真實的記憶……遺忘不會讓我痛苦。

歲月如梭，閣樓外攀爬的常綠藤慢慢長到了第三層閣樓，白色，淺黃色，翠綠色，墨綠色，再到鮮紅色，然後一年又一年枯萎凋零，枯黃的葉子墜入泥土。

在某一天，我注意到閣樓外不遠處的泥土裡出現了許多嫩黃的芽，常年沒有改變的環境慢慢出現了新的植物。

不知多少年過去了，我無聊地捧着臉，坐在窗口。其實我不知道我待在這裡的原因，好像是為了一個約定，又或者是為了那個新生的預言。

紫紅的一小片花瓣顫顫巍巍地飄落在我的懷裡，我撚起花瓣，細膩柔軟的花瓣看上去小巧精緻。

我擡眸望去，小山丘上一大片紫藤花像是搖搖晃晃的小鈴铛在風中搖曳，在默默等待着什麼，稀疏的小葉片點綴着這這些美麗的紫霞。

執着的愛與等待……在這裡等待的時光裡，我閱讀過許多吟遊詩人的作品與故事，他們說紫藤花的花語是纏綿悠長的愛。

“凱厄斯。”我呢喃着忽然在腦海中出現的身影，虛幻而不真實，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淡淡的排斥。他是誰？

我的記憶是灰色且混亂的，我好像認識這個名字，但我記得我們之間是……恨。我的恨很淡，但卻緊緊纏繞着我，我是…亞西諾多拉，我的名字是亞西諾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