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謝之懷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确認一次:“你剛剛說了什麼?”
趙泯才晃着玻璃杯,面不改色地重複:“我在這裡過夜。”
謝之懷當即搖頭拒絕:“這不合适吧,先不說我們算陌生人,主要你住不慣……”
趙泯才:“給你三千。”
謝之懷腰背瞬間挺直了:“我去鋪棉被。”
也許是因為在頻道裡待久了、見過的奇葩故事多了,謝之懷的接受度變得異常之高,再令他驚訝的消息也就隻要緩三秒鐘便沒有多大起伏。
聽到趙泯才要在這裡過夜也是,一開始沒想明白這位少爺為什麼大宅子不住來住這裡,後面心裡一琢磨,可能是想體驗生活吧。
隻是三千買個小屋子住一晚上,還是有點奢侈了。
這房子一個月才兩千九租金,真不值得。
于是謝之懷秉持着“招待好每一位多給錢的客戶”的良好職業習慣,開始收拾自己的卧室。
他從衣櫥裡找到一次性床單與枕套——那是他媽或者阿姨一家過來玩時備用的,顔色還是表妹喜歡的淺肉桂色,上面有可愛的三隻小豬。
趙泯才的身份就好比你去富人區門口遛彎,剛說自己姓趙,保安已經昂首闊步過來敬禮了。
想必這位小少爺家裡的抱枕棉被都是頂級的,也不知道這些超市促銷買來的床單能不能睡得慣。
正這麼想着,門口傳來小少爺的聲音:“經常有人來你家裡過夜嗎?為什麼會有一次性的東西。”
謝之懷沒轉身,邊鋪邊回答:“也不是常來,也都是等我有空了再過來,我要沒空,不是讓他們白跑一趟嗎?”
基本上都是小表妹學校放假了才過來,一年來個兩三次?
“他們?”聲音短暫沉默後,又說,“不止一個人。”
“是啊,要來當然是一起來,”謝之懷輕車熟路地換好枕套,“不過我們都睡這種床單睡習慣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喜……”
趙泯才截斷他的話:“你這麼照顧他們?”
謝之懷點頭,想起小表妹抓他頭發讓他抱的可愛模樣,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當然了,畢竟也不是經常能約到一起,有時候我放假出去了,有時候他們上班。”
門口的聲音靜了十幾秒,再說出來的話音量極低,像呼一口就沒了:“沒想到你這麼開放。”
謝之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算開放嗎?我還覺得我挺摳搜的,不讓他們動我電腦房……”
“咔嚓,呯!”
身後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謝之懷回頭一看,随後整個人呆住了。
趙泯才的右手在源源不斷地流血,腳邊都是被燈光反射的光亮碎渣,伴随鮮豔的血紅色。剩下半截玻璃杯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停在牆邊,杯壁勾染的鮮血在地上畫了一條淺顯的紅線。
趙泯才幹淨的針織衫也濺到幾滴鮮血,可他毫不在意,反倒直勾勾地望着謝之懷,臉色極其陰沉,陰冷氣梭巡不離。
謝之懷以為趙泯才是被突然爆炸的玻璃吓壞了,趕緊抽了十幾張餐巾紙,沖過去握住一直冒血的右手。
怎回事!?好好的玻璃杯怎麼會碎了?!太熱了?還是太劣質了?不管怎麼說,先處理傷口要緊。
那些餐巾紙根本沒有用,血液從紙巾滲出,讓謝之懷的手心也都是血。
謝之懷拔出紮進肉裡的玻璃碎片,一邊心疼這麼漂亮的手,一邊安撫趙泯才的心情,下意識用了哄人的語氣:“泯泯你去洗手間洗手然後去桌子那坐一會兒,我去拿掃把掃和醫藥箱。”
謝之懷也等不及對方回答,松手就要走。剛跨一步,手腕被拽着走不動了。
謝之懷轉頭就看見趙泯才用完好的左手拽着他。
力道極大,跟醫院用的壓脈帶一樣。
謝之懷不解地問:“怎麼了?”
趙泯才雙眸死死盯着他,聲音悶悶的:“你跟他們都睡過了?”
謝之懷:“?”
他怎麼那麼好奇小姨一家過來玩的事啊?
謝之懷隻好一次性回答完:“我當然是跟我姨夫睡啊,阿姨和我表妹睡啊,除了他們,我媽也會來個一兩次,怎麼了?”
“姨夫,表妹……”趙泯才終于松開了手,靜了幾秒才小聲喃喃,“對不起,把你的地闆弄髒了。”
雖然音調還是那樣的音調,但這句話“對不起”就夠委屈巴巴了。
本身就是劣質玻璃杯的問題,還讓受害者道歉,搞得謝之懷良心很不安。
謝之懷拍拍趙泯才的肩膀,輕柔細語:“沒事,你這衣服比我地闆還貴吧。”
趙泯才像是才發現這件事,低頭看了一眼,語氣冷淡:“這個沒關系,扔了就好。你的褲子上也有。”
“你不介意我就更不介意了,”謝之懷哪管什麼褲子不褲子的,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傷口,又好言勸他,“那你先去洗一下手,坐那邊等我,拿些紙巾先墊着。”
這次趙泯才放手了,先去洗手間清洗血迹,再坐在餐桌椅上,餐巾紙也一直墊在手下。
謝之懷處理完碎玻璃,邊拖地邊想:再怎麼說趙泯才也是大集團的人,好好的泯總突然受傷了,而且還是慣用的右手,集團會不會找人了結他?
謝之懷憂心忡忡地拿來醫藥箱,坐到趙泯才的旁邊來上藥。
即使趙泯才換過紙巾,餐桌覆的玻璃層上還是留下了一滴一滴的血迹,延續到底下的垃圾桶。
垃圾桶已經堆了不少餐巾紙。
趙泯才攤開手掌,掌心都是劃痕。
萬幸的是傷口比較淺,沒有貫穿傷。
“你要是疼了就說。”謝之懷怕自己下手沒輕重,先打好招呼再上碘伏。
餐桌也就一米半的寬度,謝之懷稍微挪動位子便碰到了對方的膝蓋。
他在認真上藥的時候,離他不過半米的人又問:“那我是第一個在這裡過夜的其他人嗎?”
“對,除了家人,你确實是第一個,”謝之懷的重點全放在傷口上,輕柔地詢問,“這樣疼嗎?”
趙泯才盯着傷口,靜了幾秒才說:“還hao……疼。”尾音輕輕的。
“你是不是本來想說還好?這個時候就不要忍痛了,”謝之懷對着傷口輕輕吹了好幾下,“你可能洗不了澡了。”
“沒關系,我換衣服的時候就已經洗過了。”趙泯才說。
“你這件衣服也隻能換了,你要是不介意,我找件新的,你穿了去,”謝之懷對比趙泯才與自己的身材,更加确定了,“可能有點大。”
“我不介意。”趙泯才這次回答的很快。
謝之懷又用紗布好好纏了幾圈,确保無礙後才收拾醫藥箱。
“你很熟練。”趙泯才對着燈光翻轉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