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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風絮飄殘已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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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滿了酒精的棉團被吳名按在陳萍萍緩緩往外滲着血絲的傷口處。床上雙眼緊閉的人幾乎霎時就皺起眉,仿佛隻剩一把骨頭的身子緊繃起來,即使處于昏睡之中,卻還是習慣性地狠狠咬住了唇,将快要沖破喉嚨的呻吟聲壓下。

“不行,這樣太慢了……”吳名看着陳萍萍上半身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咬了咬牙,拿起酒精瓶子。

冰涼辛辣的酒精被吳名徑直慢慢傾倒在陳萍萍的胸前。吳名望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傷者如觸電一般瑟縮一下,雙手死死攥住床沿,握得骨節發白。本來破損處已經結痂的下唇,又開始溢出血絲,一并溢出的,還有幾縷含混不清的呓語。

吳名忍下心底不該有的情緒,盡可能快速地為陳萍萍消完毒,又在傷口上撒上大把止血生肌的藥粉,纏好繃帶後馬不停蹄地拿起朱黎告訴他叫做“血袋”和“針頭”的東西。他明明第一次接觸這些新鮮物事,卻仿佛天生便知道如何操作一般,三下五除二地用鹽水把輸液器沖刷好、擰好調節裝置。

細細的銀亮針頭被小心翼翼地推入陳萍萍手背上凸出的淡青血管之中。一滴并不飽滿的血珠鼓了出來,慘紅的顔色,更襯得他膚色如紙,令人心驚。

暗紅的血液開始順着輸液管源源不斷注入陳萍萍體内,趁着輸血的工夫,吳名又查看了一番他左臂的骨傷。

“他的左臂被擊斷了兩根骨頭。”吳名道,實在無法想象對方經曆過怎樣的折磨。“若再處理得晚些,怕是要落下殘疾了。”

“那就現在處理。”朱黎輕輕阖起燦金雙眸,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不知在想什麼。“隻要人能活下去,就好說。”

吳名重重應了一聲,換了一雙幹淨的橡膠手套,繼續給陳萍萍處理起渾身傷口。即使有新鮮的血液進入體内,可先前在法場失血過多,已然帶走了他的大部分生息。吳名正忙碌于為他包紮,身為醫者的敏銳本性,忽然讓他心中一陣不安。他握了握陳萍萍的手,卻發覺那隻手,甚至比先前更要冰冷。

那是一種與死亡氣息挂鈎的冰冷,從陳萍萍的指尖開始,向他的身上蔓延。

“夫人,他……脈搏已十分微弱了!”

朱黎霍然睜眼,兩步趕到擔架旁,一隻手按在陳萍萍的心口。果不其然,她已幾乎感受不到那顆心髒的跳動。

“陳萍萍?陳萍萍?”

擔架上的人毫無反應。

“陳萍萍,快點醒來,你要死了!”

……

陳萍萍覺着自己仿佛陷在一個出不去的泥潭裡,四周黑暗無光,彌天夜色一般将他包裹、纏繞,再拉到泥潭的最深處去。于那沉寂如死水的漆黑之中,他眼前恍惚閃過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誠王府裡打架的兩個少年人、北齊山嶺之間的宮裝女子、面容清麗出塵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兒子,以及……一抹雲霞蒸蔚般鮮豔明媚的紅衣。

一朵菡萏,粉白可人的菡萏,忽而于至暗泥潭之中悄然綻放。随後,愈來愈多的菡萏競相出現,含羞綻開晶瑩花苞,将陳萍萍面前的黑暗填滿。幾片浮萍幽幽然浮現,靜靜地晃蕩在那一株株菡萏旁邊。

一些畫面走馬燈一樣自陳萍萍眼前疾速劃過,由近及遠不斷倒退:法場、秋雨、合卺酒、紅霓裳、桂花樹、白貓、蒼山雪、桃花釀、江南春、桃林、初雪長街、紅衣白馬……

走馬燈并沒有停在慶曆二年冬。

畫面流轉,漸漸與眼前菡萏浮萍重合。依稀是在某個碧空如洗的夏,一方仿若西湖的鏡湖畔。湖中菡萏葳蕤正盛,湖畔紅衣瑰豔若仙。

紅衣姑娘用晶亮的星眸盯着他,眸中似有萬千星辰,光彩熠熠。她眯眼笑了,雙眼彎成兩彎月牙,然後說:

“嗯……你好,我叫李瑤兮,從來相逢即是緣,要不要認識一下?”

紅衣姑娘說着,言笑晏晏地把一隻手伸到了他面前。

面前景象就在這刹那,支離破碎。

“陳萍萍?陳萍萍?”

一道冷冽的呼喚聲,透過層層泥濘傳到陳萍萍耳邊。他重新回到泥潭下的黑暗裡,茫然地擡起頭尋找聲音的來向。

“陳萍萍?快點醒來,你要死了!”

死……?陳萍萍艱難地理解着那些話的含義,盡力辨别那個聲線。

對,是朱黎。陳萍萍安然笑了笑,隻覺得宛如走了幾萬裡的路一樣累。此刻,二十年來的那些陰謀、鮮血與刀光劍影,徹底與他無關。

“陳萍萍,你要是死了,我們還得重來一遍!現在,想辦法醒來!”

重來一遍是什麼意思?陳萍萍任由自己的身軀躺倒在黑暗的虛無之中。為什麼會是“重來”呢?人生不過一世,怎可能重來?

“快點,我答應過她,這一次要救下所有人!”

伴随這句話出現的還有一股純和溫暖的熱流。一道耀眼如神光的金色光芒,穿透泥濘與黑暗,直抵這無光泥潭的最深處!那溫暖的力量注入到陳萍萍的心脈之中,讓他的心髒刺痛一瞬。

這一次……這一次?!

陳萍萍忽然又恢複了清明的神志。他拼上了此生全部氣力,盡力向上掙紮,以求觸碰到那近在咫尺又似乎觸不可及的金光。

他還不能死。

這是陳萍萍唯一的想法。

五十載時光碎成殘影飛快掠過眼前,每一次光明從指尖擦過,都好似曆曆在目。

是陳家村被洪水淹沒一半的大楊樹,是太平别院的大火,是沙州的一支箭影,是朱黎給他看的那本書上的寥寥數語……抓不住的永遠是光芒,留在掌心中的永遠是光芒逝去後的陰影。

然而。

記憶分明間,他始終記得,某個陽光流轉的夏日午後,他在鑒察院的榻上小睡片刻,醒來時便見面前一個被日暈映得燦爛模糊的火紅剪影,還有被她遞過來的一串糖葫蘆。

她問:“萍萍,這條路,我可否同你一起走?”

她說:“你過得太辛苦,本姑娘不喜歡。”

回憶戛然而止。陳萍萍暗暗苦笑一聲,拼盡全力地嘗試挪動宛若有千斤重的手指。

“念在我這一生善惡兩清、功過相抵……”他默默自嘲着祈願道。“容我在這人世留一會再下地獄。”

陳萍萍的手指移動了一絲,他乘勝追擊,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啪”地握緊了拳頭!

那道金光,也終于,被他攥入掌心!

陳萍萍的身子蓦然一輕,整個人仿若輕飄飄地飛起一樣,被那道金光從泥潭拉出。可忽然間,他又開始迅速下墜、下墜,跌入無底深淵……

陳萍萍身子一顫,驟然睜開眼!

眼前一片模糊不清,他隻依稀能覺察,有兩個人正湊在自己身邊。緊接着席卷過來的,便是潮水一樣洶湧的痛楚。即使身上有知覺處無一處不在作痛,陳萍萍還是牽動着唇角,由衷地笑了一下。于他,還能感受到疼痛,便已是最大的恩賜。

朱黎收回一直按在陳萍萍心口上的手,另一隻在背後握成拳的手悄悄松開。

“好啊……好啊……”她喃喃歎道。“活下來就好,活下來就好。”

陳萍萍試着動彈了一下右手,誰知立即牽扯到了右臂上的傷口。他輕輕皺了一下眉,決定先不動為妙。

“我得去告訴李瑤兮一聲,”朱黎恢複了平日悠閑慵懶的模樣,緩緩道,“吳名,你照顧好他。”

“是。”見陳萍萍終于撿回一條命,吳名也劫後餘生一般,松了一口氣。待朱黎出門,他忙為還虛弱着的陳萍萍倒了一碗溫水,輕輕托住他的後腦,将碗中溫水喂給他一些,潤了潤他早已幹痛不已的喉嚨。

“多謝。”

陳萍萍喝了兩口溫水,暗啞的咽喉稍稍能發出些聲音。他看向面前這個盡職盡責的年輕人,牽起唇角微笑了一絲,眼眸中不經意地流出一分欣賞。

吳名對眼前這位傷者,同樣是充滿欣賞與敬佩。

———生生抗下淩遲之刑,又憑意志最終起死回生。

這是何等頑強的一條生命?!這又是何等堅毅的心志與信念?

“陳大人,”吳名喟歎一聲,“在下行醫多年,從未見如您這般堅強之人,真是佩服。”

“你的醫術很好,”陳萍萍眯眼打量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吳名,“我那破院子裡,一個用毒大家,一個師承了光頭的醫者,你比起他們,倒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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