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打算進山?”
第二日一早,陳萍萍見李瑤兮難得醒得很早,略感好奇地問道。
李瑤兮手裡抱着件嶄新的大紅羽紗面白狐狸紋氅,芙蓉小臉上全是笑意,說道:“我昨天和許寒歸說好了,一大早就去狩獵。”似乎害怕陳萍萍不高興,她趕緊補充道:“就,打獵,不幹别的。”
陳萍萍從不拘束着她,隻是囑咐她要注意安全,莫要傷着自己,便讓她去了。
李瑤兮與許寒歸二人一人牽了一匹快馬,一前一後地往山上密林中行去。馬蹄飛奔,踏起層層雪浪。
許寒歸沒怎麼打過獵,今日純粹是陪李瑤兮來過瘾的。在他看來,既然答應了人家待兩個月,自然就要做到。
隻是見李瑤兮一臉自信滿滿的模樣,他就将她誤認為成了打獵的好手。
二人帶着弓箭一路縱馬,直到山腰上的莊園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李瑤兮才勒住缰繩,溫柔地摸了摸馬頭,對許寒歸道:“先說一句,我可從來沒狩過獵!”
許寒歸原本淡然的神情霎時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震驚。他放下缰繩,苦笑道:“小姐不知,許某……也從未狩獵過。”
李瑤兮試了試弓弦,發現這倒是把有力的好弓。她仗着自己九品下的武功,一揚脖子,逞強道:“誰說沒打過獵就打不着了?看本姑娘今天給你露一手!”
蒼山上野生動物很多,但食草動物基本上都很怕人,隻有等人走了才會出來活動。
李瑤兮與許寒歸将馬驅至一處灰黑色的岩石後面,又讓馬溫馴地趴在了地上。李瑤兮的馬打了個響鼻,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很人性化地看着它臨時的主人,最終乖乖趴了下來。
在山上,隻要一會不活動,便會馬上感覺到冷,即使披着鬥篷也不濟事。李瑤兮舉着弓箭,與許寒歸貼在一處,盡量保存着體溫。
許寒歸似乎比李瑤兮還怕冷,不過須臾後就冷得微微發顫。李瑤兮覺得奇怪。許寒歸的内力水平應該與她差不多,按理說不至于如此畏冷。她暫且将疑惑壓至心底,一擡頭,就看見一隻野雉呆頭呆腦地邁着小步子走了過來。
李瑤兮心中一喜,悄無聲息地拉開弓,用下颌往野雉的方向點了點,示意許寒歸看她的。
那隻傻乎乎的野雉顯然危機意識不夠,頗有閑情雅緻地在雪地上晃悠,時不時地在雪裡啄幾下,絲毫不知道自己被弓箭瞄準了。
李瑤兮穩穩地将弦拉到一個飽滿的半月形弧度,将箭簇對準了野雉。
松手。
銳利的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空飛出,架勢勢如破竹,然後……精準而完美地從野雉的尾羽邊上劃了過去,深深紮緊了後方的樹幹裡。
原本眼中帶着細微贊賞之意的許寒歸靜靜盯着因受驚而驚慌逃走的野雉,清秀溫潤的面龐上滿是無奈。
李瑤兮尴尬地咳了一聲,覺得确實有點沒面子。她望向許寒歸,卻發現對方正在專注地研究面前岩石的紋路。不是他真的對石頭感興趣,而是想給李瑤兮留一絲顔面。
李瑤兮氣惱地抓起滿滿一捧雪,捏實了之後朝着前方扔了出去。
許寒歸看着她耍小脾氣,臉上保持着随和的清淺笑意。
這兩個月來,他基本上把李瑤兮的性格摸透了。
就是一個張揚活潑、愛管閑事、偶爾還會有小性子的……小姑娘。
但這個小姑娘又不像表面這樣簡單。至少,她絕不是一個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她寫得了話本子,做得了生意,真打起架來,五六個壯漢子都不夠她揍的。嘴上嫌棄着京都百姓愚昧無知,不必憐憫,實際上天降大雪之後,京裡一半的臨時粥鋪都是她蓋起來的。
久而久之,許寒歸不由自主開始盤算,或許跟在她身邊,他才能真正過上他期望的人生。
他用一雙清瘦修長的手,拉開了手中弓,眼睛平靜地凝視前方。
就像小時候,母親教他的那樣,屏息凝神,靜靜等待。
不知多久之後,一隻棕褐色的兔子從樹幹後面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來,一雙長耳朵警惕地豎起,微微聳動着。觀察着四周的風吹草動。
似乎确定了沒有危險,兔子放心地蹦跳了出來,一雙滴溜溜的小黑眼睛不停眨巴。
李瑤兮的嘴角流下了不争氣的淚水。
随着羽箭飛出,兔子徒勞地掙紮了幾下,軟軟地咽氣了。
李瑤兮親眼看着那隻箭命中了兔子,目瞪口呆。
她想,自己身邊,那可真是藏龍卧虎,人才輩出。
二人跑過去時,兔子已經一動不動了。鮮血汩汩地從它的傷口中湧出,将潔白的雪地染了一大片,血腥氣開始在空氣中漫延。
“可以啊,準頭真好!”李瑤兮拍着巴掌,對許寒歸絲毫不吝啬贊美之詞。本來她純粹是來玩玩,沒有抱期望能有收獲。如今得了一隻兔子,也算意外之喜。
轉悠了一個上午後,李瑤兮興高采烈地扛着兔子回去了,還揚言下午要再次進山。
午膳的時候,那隻倒了大黴正好撞在槍口上的兔子被做成了烤肉,讓李瑤兮美美飽餐一頓。吃飽喝足之餘,她也暗自遺憾,若陳萍萍尚能騎馬,那才真叫好事一樁。
下午的太陽曬得人眼睛疼,可氣溫卻還是原樣子,因此李瑤兮遲遲沒有和許寒歸動身,而是在莊園裡陪陳萍萍下了幾局棋。
陳萍萍情商日益見長,竟然已經知道讓棋了。對此,李瑤兮這個陳萍萍永遠的手下敗将感到十分欣慰。
大概下午五點多鐘,終于赢了棋的李瑤兮心情愉悅地向陳萍萍揮手告别,就又與許寒歸一道離開了。
一開始,二人的運氣很好。或者說,壓根不是一般好。在山裡兜兜轉轉了一小會,就撞上了一頭白麂子。
一般來說,打這種大型獵物要較為困難,但相對收獲也更大。所以李瑤兮當機立斷,拍馬就追。許寒歸倒無所謂能不能打回獵物去,但見李瑤兮興緻高昂,便也陪在左右。
白麂子受了驚,潛能一下子爆發出來,利用四條颀長的腿飛快狂奔着,企圖甩掉身後的兩個對它依依不饒的人類。李瑤兮不想放跑它,又怕自己騎的馬體力不支,于是幹脆松開缰繩,雙腿緊夾馬腹,将箭搭在了弦上。
對自己的箭法,李瑤兮半點信心都不敢有。抱着碰碰運氣的想法,她拉弓之後也不管對沒對準,便果斷發了箭。
一聲哀哀的嘶鳴。
李瑤兮驚喜之餘,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隻能說,她的運氣……确實有時候比常人好一些。
二人沒有馬上急着将白麂子捆到馬背上,而是先放了不短時間的血,直到傷口中慢慢不再向外淌血了,這才将準備好的麻繩找了出來。
此時天色欲晚,金烏西墜,山間的道路已然看不太清了。李瑤兮唯恐迷路,便上去幫許寒歸,以加快速度。
就在這時,她隐隐聽到了一聲不太真切的動物嚎叫,渺遠而悠長,在漸漸濃郁的夜色裡,聽着毛骨悚然。
李瑤兮與許寒歸交換着目光,雙雙停下動作,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昏暗而光秃秃的樹木間,像是憑空浮現出了一雙泛着幽幽寒光的綠眼睛一樣,如同鬼火一般漂浮着。
“哎呦卧———”李瑤兮堪堪咽回一句國粹,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啊啊啊有野狼啊!”
如果隻有一隻狼,李瑤兮完全可以上去将它痛揍一頓。
可是随後那雙眼睛旁邊又出現了一雙幽綠的眼睛,然後再一雙,又一雙……李瑤兮甚至看得清它們在閃着饑餓而貪婪的兇光,大概是被白麂子的血味吸引過來的。
兩個人對十多頭野狼,李瑤兮這邊當然寡不敵衆。再加上她一直堅信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所以腳底抹油,上馬就準備跑路。
“别管那白麂子了,小命要緊,”她沖許寒歸說道,“走!”
許寒歸側身上馬,驅馬趕到了李瑤兮的前面———他知道李瑤兮是個路癡。
身後,有幾匹餓狠了的狼已經撲了過來,轉瞬間将白麂子撕成了碎片,在四周圍成一圈,埋頭大口啃食起來。有幾隻擠不進去的狼更加焦躁,于是放棄了争搶,開始追逐李瑤兮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