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兮很郁悶。
自從她那夜翻牆爬窗與陳萍萍夜話之後,陳萍萍就好像與她疏遠了許多。
一連七八日,她夜夜去陳園爬牆,可是每次都是還沒爬上去就被不知在何處躲着的影子給拽了下來。
李瑤兮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幾日前陳萍萍還對她那樣好,為什麼轉眼間就不理她了?
不過李瑤兮畢竟是知道劇情的李瑤兮。她在托着下巴分析了一會之後,便釋然了。
看來陳萍萍真的很擅長用割裂這招。
不過……既然陳萍萍要和她割裂,是不是恰恰說明他喜歡她?
心比天大的李瑤兮越想越高興,這些天積攢的愁悶早就全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所以在宮裡的戴公公前來傳旨時,李瑤兮先是笑眯眯地給對方塞了滿滿一把金瓜子,然後才和顔悅色地将受寵若驚的戴公公請進了落花别院。
“陛下找我?”李瑤兮難得沒有抵觸慶帝的召見,問道。
戴公公剛收了李瑤兮不少好處,态度越發恭敬,笑道:“是甯才人想喚您過去,陪着她解解悶呢。”
“甯才人?”李瑤兮眼睛一亮,重複道。
“是了,馬車都給您備好了,您就随咱家入宮吧。”
李瑤兮一直很喜歡甯才人直爽豪放的性子,此時一聽對方想和自己說話了,哪裡會不答應。
正巧,她也想與甯知秋聊聊陳萍萍了。
“娘娘,我來了!”
甯知秋正在寝宮内坐着,就聽見李瑤兮如黃莺出谷般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甯知秋連忙大步走出寝殿去迎李瑤兮,哪裡有半點身為嫔妃應有的端莊穩重的樣子。
這宮中的女子多是一颦一笑風情萬種的溫婉女子,平日裡端得是一副優雅大方的模樣。
甯才人與宜貴嫔可以說是這紅牆闌幹中的兩個例外。一個英姿飒爽,一個嬌憨活潑,像是一潭死水中泛起的漣漪。
“阿瑤來了?快快進來!”甯知秋離着老遠就瞧見了宮門前的紅衣少女,熱情地招呼道。
一襲绯紅織金芙蓉衫的李瑤兮直直奔向甯知秋,靈動的妙目裡閃耀着光彩,脆生生地喚道:“甯娘娘!”
“早說了讓你别叫我娘娘。”甯知秋拉過李瑤兮的手朝殿内走去,假意斥道。
李瑤兮俏皮笑道:“直呼名字畢竟不禮貌,若是喚您甯姨……我可不敢保證您不會嫌我把您說老了!”
甯知秋聽後,爽朗地大笑道:“也有道理,你這嘴上功夫,倒還真叫人說不過你。”
李瑤兮也沒有細想,脫口而出道:“或許是受院長影響吧。”
聽到這個名字,甯知秋豁達地一笑,問道:“你與他剛從江南回來,玩得可還痛快?”
她的神色是坦蕩而大方的,像是提到了一位老友。李瑤兮心下一松,亦歡暢笑道:“嗯,江南很美的。”
二人攜手入了正殿,在紫檀小桌的兩端坐下。甯知秋鳳目一挑,問道:“他對你怎麼樣?”
“誰?院長啊!”李瑤兮馬上明白了過來,強行壓下忍不住上揚的唇角,道:“娘娘放心,院長将阿瑤視為……摯友,經常同我說話聊天。”
“嗯,那就行了。”甯知秋有些别扭地哼了一聲,道:“他園子裡那麼多漂亮女人,也不怕有人誤會……”
“哦?娘娘何出此言呀?”李瑤兮壞笑着,明知故問道。
甯知秋冷哼道:“禦史台的那幫老頭子都不是吃幹飯的,指不定又羅織出什麼稀奇古怪的罪名來。”
李瑤兮詫異道:“娘娘這麼說,不知那些個文官會不會參娘娘一個禍亂朝綱。”
“參就參,本宮也不怕那群酸腐文人。”甯知秋忽然起身,對李瑤兮道:“和我比劍麼?”
“别,論用劍,我可是一竅不通。”李瑤兮趕緊拒絕道。
她是武功不錯,可是平時打個架都是純拼真氣,從來沒有舞過刀槍。
“哦……”甯知秋頓感落寞。“也罷,本宮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那不如娘娘舞劍給阿瑤看吧。”李瑤兮提議道。
甯知秋又來了興緻。
“等我先換身衣裳,”她對李瑤兮道,“穿着宮裝行動太過不便。”
她嫌棄地甩了甩寬大的袖子,領了兩個宮女便轉入偏殿更衣。
不多時,甯知秋就換上了窄袖裙衫,烏發绾成利落的發髻,一支銀簪斜斜插在髻中,很是幹淨爽利。她明明已是個年近四十的深宮貴婦,卻還保留着當年的幹練與英氣,又帶有東夷女子典型的堅毅。
早有宮女捧上甯知秋慣用的寶劍上來,然後便知趣地退下了。
于是偌大的庭院裡,隻剩了李瑤兮與甯知秋兩人。
甯知秋将那寶劍握在手中,輕輕擦拭着雪亮的劍身。
“娘娘,這看着倒像把好劍。”
李瑤兮喜歡收集晶石、古玩之類,她雖然不懂兵器,可看劍其實和平日挑寶貝差不多。
她一眼便看出這是把上等的寶劍。雖然劍柄十分樸素,整把劍也沒有什麼名貴的珠玉金銀作為裝飾,可劍身卻隐隐透着寒光,似乎隻要輕輕一抹就能割破血肉,綻出猩紅的血花來。
甯知秋驕傲地揚起頭來,道:“嗯,你這小姑娘還挺有眼光。”
“等會,我還沒嘚瑟完呢!”李瑤兮從不同的角度打量着這把劍,又道:“此劍刃似秋霜,劍鋒雪亮。雖能看出年代久遠,可勝在鋒芒不減,可見其實乃寶劍也。”
她開始繞着甯知秋轉圈,邊走邊道:“讓本姑娘分析一下啊……這柄劍明顯已經被娘娘您握于手中多年了,可見這劍您經常保養,然後咱就進一步推出這玩意對您來說很重要,至少算是您的愛物了。”
甯知秋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李瑤兮霍然轉身,道:“上次與娘娘初見,您也拿着這把劍。如此珍愛,說明将此劍與您相贈之人,也讓您牽……”
“牽腸挂肚”四字還未出口,她就猛然頓住了腳步,嘴角微微抽搐。
她似乎……吃瓜都吃到自家萍萍身上了……
李瑤兮緩緩咽了下口水,望着甯知秋不自然的臉色說道:“娘娘,您剛才……什麼都沒聽見!”
甯知秋先是愣住了,旋即大笑道:“别停啊,我還想繼續聽呢!”
李瑤兮尴尬地笑了笑,道:“這不是想打聽出來您的情史麼,娘娘……勿要見怪。”
甯知秋将寶劍遞與李瑤兮,道:“此劍喚作無名,乃故人相贈,在我手裡有二十年了。”
“無名?好吧,這鑄劍人看來比我還懶,連名字都懶得取。”
“無名二字是我起的。”甯知秋說道。“當初我剛拿到這劍時,原主人也沒有起名字。”
李瑤兮恍然,卻沒有問那位故人究竟是誰。
或許是因為她大概從一開始就知曉答案,又或許是因為,當年的事情,終歸是要掩埋在黃土之中的。
“你也不好奇我口中的故人是何人?”甯知秋卻忽然起了挑逗李瑤兮的心思。
“不好奇,”李瑤兮故作深沉地說道。“聽說院長與您是故交,我回去問他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
甯知秋一把将無名劍又奪了回來,大有要将李瑤兮就地格殺的架勢。
李瑤兮見勢不對,趕緊提着裙裾跑開了五米開外,口中連連道:“不是要舞劍嗎?娘娘您快點開始吧!”
甯知秋舒心地一笑,暫且“放過”了李瑤兮。她很慶幸自己今日叫了李瑤兮來,至少她還從對方那裡聽到了那個名字。
銀色的劍光一閃,再看時便已經被執劍而立的女子旋了幾旋,劍氣震落了枝頭幾片青翠的樹葉。
甯知秋從容地将手腕輕輕旋轉了幾圈,忽而一個下腰,一隻素手輕輕點在地面上,伸臂将無名劍斜斜指向碧空,随即又起身将手臂舒展開,動作幅度驟然加大,行雲流水般地将無名劍如出海白龍般舞動,似乎将身周的空氣都割裂了開來。
李瑤兮不禁暗暗贊歎。甯知秋作為一介女流,舞劍卻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似其他女子,她的一招一式都是幹脆利落、英姿飒爽的,和尋常翩跹柔美的舞蹈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将舞蹈與劍道結合,卻又以劍術為主,隻是摻雜了一些舞蹈的痕迹。
李瑤兮半張着嘴,眼睛都要看直了,好容易才沒讓口水流下來。
試問這樣一個美女姐姐,誰不愛啊!
好吧,雖然甯知秋嚴格意義上已經不能算姐姐了,但仍然很飒!
她趕緊把嘴合上,調整出一個招牌式笑容,心裡想着回去之後如何向陳萍萍把這一幕描述出來。
不過光顧着欣賞甯知秋舞劍的李瑤兮,此時終于一拍腦袋,意識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這、這是她情敵啊!
她不太清楚當年陳萍萍對甯知秋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愛。可不管怎樣,她心裡還是有點酸溜溜的。
不過面對甯知秋這樣一個古代直爽型女漢子,她真的讨厭不起來,相反心裡還一個勁兒地萌生親近之意。
最終李瑤兮也隻能默默歎息一聲,心想陳萍萍還真是好福氣。
反正人家甯知秋早就入宮為妃了,再者她心性素來豁達,應該不會将風月之事萦繞心上。
愣神間,甯知秋已然一套劍法舞畢。她輕輕舒了幾口氣,對李瑤兮問道:“怎麼樣?”
李瑤兮毫不吝惜自己的掌聲,拍掌笑道:“您沒看我都看呆了麼?當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