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靜的夜被耳畔空氣的割裂打破,雖是夜風輕拂,可今夜卻是個無常索命夜。
李瑤兮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以思考接下來的行動,像陣風般在夜色中掠過,借着時明時暗的月光飛快地在屋瓦青樹間穿行。
方才還被烏雲所遮的一輪新月此時完全露出,向人間灑下淡淡月華。若是在平日這固然是賞月的好時機,可今夜月光這般明亮,卻反而極易暴露李瑤兮的行蹤。
身後傳來的聲音告訴李瑤兮那些殺手此刻正卯足了勁想要追上她,意欲将她一舉撲殺。她咬了咬唇,心下明白今夜之事實在是兇險異常,恐怕是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了。
讓她感到費解的是那些人為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攻破了客棧,在進入她的房間後再緊随其後追趕自己,甚至沒有留出一點時間與陳萍萍周旋就選擇了直撲自己而來!
不過此刻已容不得她細細考慮。她掠至碼頭邊,忽地身子一轉便向杭州城内奔去。城内房屋衆多,她若是進了城,完全可以更好地隐藏自己,和殺手玩上幾個時辰的捉迷藏。
可追趕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敏銳地察覺了李瑤兮的企圖後追得更急了些,力求在她抵達城門前就将今夜之事徹底了結。
李瑤兮的心沉了一下,知道躲是躲不過了,隻得是硬拼才能有希望勝了這一局。想到此處,她索性回頭,速度卻絲毫未減,兩根春筍般的手指輕輕一彈,一根浸了毒的鋼針便如噬魂利箭般破空飛出,直直射向離她最近的蒙面人的面門。那人瞳孔一縮,硬是在半空中扭轉身形,那針險險擦着他的皮膚飛過,殊不知李瑤兮要的就是他扭轉身體時的這一刻停滞。見時機到來,她回身出掌,大有要一招将對方置于死地的架勢。那人見狀忙将手中明晃晃的利劍橫于胸前向李瑤兮刺來。李瑤兮也不急,在利劍即将刺入自己身體時一個漂亮的閃身,反手就握住了對方的手腕用力一擰,硬生生将那人的腕子扭斷。那人吃痛,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利劍。李瑤兮這才一掌擊中他的胸口,竟是把他打得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一個菜鳥,還配跟本姑娘打架!”李瑤兮嫌惡地避開噴湧而出的鮮血,不屑道。可其餘幾個黑衣人趁李瑤兮出招的工夫已追了上來,見她轉眼間就将他們的人打成了重傷,不禁被她激怒,一齊舉劍向她攻來。
“诶你們幾個也太不講武德了吧!哪裡有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子的啊?無恥啊!”李瑤兮一邊麻利地轉身繼續逃命一邊喊道。對方少說也得有五六個人,而且身法都至少有七品上,顯然她無法占到什麼便宜,還不如先跑為妙,畢竟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打不過自然是要跑的。隻不過就算跑她也沒有忘記讓那些殺千刀的刺客不痛快,一氣之下又扔了幾枚針,聽得身後兩聲悶哼,估計多少擊中了一兩個目标。
和刺客們玩了一會兒追逐戰,雙方都顯得有些疲憊,但還是死死僵持着,同時想着如何讓自己占上風。
刺客一方人數衆多,終于還是将李瑤兮包圍在了城門口,緩緩向她逼近着。
“Stop!”李瑤兮做了個“停”的手勢,中氣十足,道:“咱們在這兒打來打去半天了,能不能先告訴我北齊那邊是誰派你們來的啊?”
蒙面人們似乎驚異于李瑤兮一口就道出了他們北齊人的身份,其中一人狠狠皺着眉頭,兇狠說道:“究竟是誰要取你性命你也不必知道!”
“還廢什麼話!”一位看上去像是頭領的男子不耐煩地說道,“殺了她!”
“不是咱有話好好說不行嘛?”生死關頭,李瑤兮卻還在嬉皮笑臉。“其實說實話,我對你們的印象真的隻有'不要臉'三個字啊!”
“你你你———”有幾人勃然變色,可其餘幾人卻是冷哼道:“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李瑤兮假裝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吐氣如蘭,道:“可是麻煩就麻煩在我不想死啊!我算是明白了,先前攻入客棧的幾人隻是為了吸引我們的防禦力量,你們才是真正埋伏在客棧四周的殺手。”
那幾人沉默不語,隻是狠狠地盯着一臉無所謂的李瑤兮。
說時遲那時快,李瑤兮猛然提起真氣,飛身踩住一人的肩膀,在渾厚内力的支持下直接原地騰空而起,整個人像隻巨鳥般“飛”上了城牆 ,徑直一躍而下。那些黑衣人見狀才明白剛才李瑤兮隻不過是在耗他們的時間以積攢内力,急忙也追了過去。可李瑤兮恰恰就抓住了他們愣神的這幾秒,已然輕盈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中來回穿梭着,再也不見蹤影。
“搜!”那領頭之人低吼道。
李瑤兮雖是逃出了包圍圈,卻依然絲毫不敢松懈,隻是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聲。忽然間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右側有人正跟着她,她心下一驚,連忙向右手邊看去,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李瑤兮的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如果那白影也是敵方的人,那她生還的可能就又小了幾分。此刻那些殺手一定正滿城搜尋着她的蹤迹,而她必須想辦法盡快扭轉當下的局勢……
一聲清晰響亮的口哨聲在巷子中想起。李瑤兮回首一看,正瞧見一名黑衣人站在巷口呼喚自己的同夥。她心道不好,幹脆躍上了一戶人家的房頂,趁早占據了制高點。回眸望去,那些黑衣人竟在短時間内僅憑傳得不是很遠的口哨聲便再次集合,不禁有些郁悶,心道如此訓練有素的殺手都被派來殺自己還真是有點可惜。
她嗓子已然有些發幹,也懶得再多話,徑直與殺手們交起手來。那些殺手雖然個個都有七八品,可面對李瑤兮靈活的身法一時間也占不成上風。一群人又過了數招,然後那群殺手漸漸懊惱地發現:雖然自己招招都險些重傷對方,可眼前的女子卻每次都恰好在能躲過。雖是看起來略顯狼狽,可實際上自己什麼便宜都沒占!
烏雲在不知不覺中遮蔽了明月,讓場間光線暗了幾分。眼看一人直直地将劍刺向李瑤兮的心口,李瑤兮卻向旁邊一閃,取了腰間一顆明珠便向那人彈去,在那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極其精準地飛入他的喉嚨之中。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他頓時無力地跪倒在屋檐上,雙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喉。李瑤兮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隻手一撈便把他的劍奪了過來,又飛起一腳像踹一塊岩石般将他踢下了屋頂,眼見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中終于有了件像樣的武器,李瑤兮頓時感到自信不少,順勢将手腕一旋,徑直插入身後正準備偷襲自己的蒙面人的心髒。
鮮血洶湧噴出,李瑤兮又是往一旁閃身避開了對方還溫熱着的血,心中驟然湧起一股恐懼和無力。
她殺人了。
那蒙面人的眼睛還不甘心地瞪得渾圓,額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會站起來将李瑤兮生吞活剝。場間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讓李瑤兮有些反胃,甚至擔心自己會不會下一秒就吐出來。但是她知道對方不會手軟,此時她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唯有集中全部心神在這場戰鬥中。隻有這樣她才能赢,才能活下來,才能在京都這個波詭雲谲的舞台上繼續表演……
在這一刻,她忽然沒來由地想到了陳萍萍,想到了那年初雪他們初次遇見的樣子……她突然意識到原來陳萍萍在不知不覺中已融入了她的生命,也占據了她全部心神。
“萍萍……”她呢喃道。
下一刻她就被眼前的刀光劍影拉回了現實。望着一齊向自己撲來的四個八品高手,她反倒被激起了鬥志,每每在把敵人的殺招擋下之餘還逐漸開始反攻。數番搏鬥之後,李瑤兮終于又斷了一人的臂膀,将他也踢了下去。
剩下的三人見李瑤兮竟然撐了這麼久,都早已是惱羞成怒,也失了平日裡身為刺客的波瀾不驚,一齊紅着眼睛舉劍就砍。又交手了一番,李瑤兮的身手雖和對方難分伯仲,可李瑤兮畢竟寡不敵衆,又苦苦厮殺了如此長的時間,早就疲憊不堪。她意識到自己必須速戰速決,于是出手愈發狠厲。
雙方又是一場鏖戰,李瑤兮明顯體力已然不支,她知道再打下去恐怕對自己并沒有好處,于是虛晃了兩招,抽身便向下一處屋頂掠去,僅剩的三位黑衣人在後方窮追不舍。
烏雲遮月,李瑤兮便跳下屋檐複又在巷間穿梭,很快就再次隐沒在了青磚黛瓦之後,匆匆藏匿于一處粉牆後面。
她在牆後屏着呼吸,望着那三人四處在大大小小的巷子内搜尋着。
那黑衣人頭領警覺地握着劍在巷中走着,一雙眼像鷹隼般掃視着每個角落,李瑤兮的心怦怦跳着,卻猛然見一片白色像個鬼影般掠來,無聲無息地落在自己身邊。
是李瑤兮方才所見的那個白色身影。
那身影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一雙淩厲上挑的丹鳳眼正冷厲地環顧着四周,高傲中帶着徹骨的寒。一看便是個不易親近之人。她隻穿着樣式極簡單的白色窄袖衣裳,将将垂地的裙裾在夜風中輕輕飄着,外面也僅罩了件素白外披,倒是與如今某些仙俠劇的服化道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滿頭青絲隻拿素色發帶紮成個高高的馬尾,烏發如蛇般柔軟垂至腰處。她容顔雖算不上絕美,甚至連粉黛都不施,可卻勝在清秀空靈,給人的感覺如冰雪般,孤傲卻又幹淨,不帶一絲雜質的幹淨透徹。如果有什麼花能形容她,那就是雪蓮花了。
李瑤兮剛要驚呼,又想起來自己是在躲避追殺,隻得硬生生将這聲驚呼憋回去。
那女子本皺着柳葉眉,待目光觸及李瑤兮的瑰麗難言是面容時卻輕輕一顫,目光逐漸迷離起來,似是靈魂出竅般恍惚道:“小———”
李瑤兮張着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遲疑道:“姐,你哪位?”
那女子的眼神轉眼間又恢複了之前的肅殺冷淡,卻較之方才柔軟了些。她的目光落在李瑤兮身上的粉色襦裙上緩緩一沉,似是一瞬間被拉回了時間的漩渦。聽李瑤兮問她是誰,她不易察覺地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後低聲道:“先别出聲。”
“啊?哦。”李瑤兮見面前古怪的女子沒有要傷害自己是意思,不由得略感安心,乖乖地閉上嘴縮在牆後。
“在這兒待着。”那女子皺眉說道,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來,竟是要出去與對方拼命的架勢。
“你幹嘛去?打得過嗎你就出去?”李瑤兮怕她應付不來,趕忙拉住她,道。
女子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英雄救美,沒聽說過?”
還沒等李瑤兮再出聲,她就似道閃電般飛身而出,轉眼就與黑衣人纏鬥在一處。
“居然這劇情都能被我趕上……”李瑤兮喃喃道,望着女子不凡的身手,又道:“九品身手……厲害啊,說好的八品九品是珍稀動物呢?”
“解決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女子素衣染血重新出現在李瑤兮面前,好在身上未見傷痕,想必那些血迹都是對手的。
李瑤兮眨巴着眼睛盯着眼前功夫高強的神秘女人,一時間連“謝謝”都忘了說。
“出來吧,還在這地方躲着幹什麼?”
片刻之後,兩人雙雙坐在屋頂上望着半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