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菩音眨巴着雙眼,看着孟婆,一臉期待地發出最後一問:“那你看我像是正在曆劫的人嗎?”
孟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菩音的白癡問題,隻是上下左右瞅了她片刻,才幽幽地道出一個事實:“你是一隻鬼。”
菩音頓時郁悶了,原本還覺得自己是如此地與衆不同,不僅穿越來到異世界,還成了地府的小鬼差,和孟婆拜把子,就連仙界的帝君都對自己贊賞有加。
怎麼說,都像是個重要角色,沒準什麼時候就能重歸原位。比不得帝君、伏朔仙尊這些大佬,說不定也是個了不得的仙君。
可惜,孟婆一語中的,她隻是一隻鬼,從來就沒有地府小鬼差曆劫的先例。
郁悶了一會兒,菩音晃晃腦袋,起身上人間,繼續幹活去。
孰不知,孟婆正滿臉疑惑地盯着她遠去的身影,喃喃自語:“為何她與阿史那音身上的氣息如此相似?”
一場大戰,人間死傷無數,菩音幫着黑白無常沒日沒夜地幹活,心情很是不好,就想來看看蕭筠喪妻後的頹喪樣子,借以安慰安慰自己疲憊的心靈。
人間,長安城,蕭府。
菩音剛進入蕭府後院,就看見蕭渣男正在“毀屍滅迹”。
沒錯,他正在後院桃樹下鏟土填坑。坑已填的差不多,隻剩下一張臉還露在外面。
死人的臉。
也不知道蕭筠用了什麼辦法,将阿史那音的屍身從千軍萬馬中弄回蕭府,還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線。
菩音看着那張酷似自己的死人臉,頓時怒火中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蕭渣男,可惜魂體限制,根本傷不了後者半根汗毛,真是氣死個鬼。
這時,一陣風吹來,桃樹上僅剩不多的殘花,随風而落,飄飄轉轉,落在剛填平的土坑上。
蕭渣男丢下鏟子,半跪在土坑前,彎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張死人臉上的花瓣拂開,然後就那麼靜靜跪坐着,看着坑裡的女人。
菩音忽然覺得瘆得慌,此情此景,這家夥想要幹什麼?
“呵……”不知過了多久,蕭筠淺笑一聲,随後緩緩開口,“你可能不知道,你和我母親很像,一樣的愚不可及,都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
“她愛慘了我父親,最後被他害死了。而你……”蕭筠又伸手,替死人臉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最後也被我害死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蕭筠并沒有害死阿史那音的意思,但造化弄人,阿史那音确實因蕭筠而死。
人死燈滅,這時候再追究誰是誰非,又有何意義?
不過,菩音聽了蕭筠的剖白,瞬間内心舒坦了。
讓你之前不好好珍惜,如今人死了,後悔了吧?她替你擋了那麼多箭,死不瞑目,紮心了吧?看你還怎麼無動于衷,風輕雲淡的,晚上還能安眠嗎?
蕭渣男絮絮叨叨的,跪在死人臉前,講了大半日的話。講小時候怎麼受繼母和下人欺負的,怎麼幸苦努力考取功名的,又怎麼處心積慮謀劃報仇的。
還講報完仇人生目标達成後是如何地迷茫,朝堂百官的虛僞做派是如何地令人作嘔,皇帝好人懦弱地讓人氣憤……
講着講着,蕭筠無奈一笑,歎息道:“這人世間,毫無讓人留戀之處,可是母親的遺願是讓我活着,我隻能好好活着。每日笑對世間,旁觀一切,卻沒有什麼是能令我在意的。天長日久的,我就把以前的自己弄丢了……”
講完自己慘淡的一生後,蕭筠撫了撫同樣慘淡的死人臉,送别道:“希望你來世,不要再這麼傻。”
說完,起身,重新拾起土鏟。不一會兒,黃土埋下,風過,殘花覆蓋,伊人已去。
到最後,蕭筠也沒有對阿史那音死前的問題做出答複。不過,菩音知道,那個答案,說不說出口已經無所謂了。
阿史那音活着的時候,蕭筠臉上時常挂着微笑,心卻是死的。如今,阿史那音死了,蕭筠臉上的笑容已然不見,心卻是活了。
桃花樹下葬伊人,此後三十餘年,蕭筠日日都會坐在桃花樹下,靜靜述說,直到面容蒼老,滿頭華發。
這日,預感到蕭筠就要死了,菩音一早找了白無常,想跟着去送他最後一程。
也不知道這家夥下輩子能不能投個好胎,畢竟他這一生,做過的事好壞參半,實難評判。
出乎意料的是,白無常拒絕了菩音,他說:“蕭筠應該沒有下一世了。”
菩音大驚:“怎麼回事?難道閻君判他下十八層地獄,不至于吧?”
白無常連忙擺手否定:“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蕭筠應該不是凡人,過完這一世,就該哪兒來回哪兒去了,用不着我們去拘魂送他轉生。”
菩音瞬間松了一口氣,随後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震驚道:“你說什麼,他不是凡人?”
白無常點頭應是:“判官所言,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