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與孟婆宣洩了一通,心中郁結不再,菩音到底還是忘不了蕭筠那雙赤紅的眼。接下來數日,辦差之餘,總會抽空去蕭府瞧一眼,看看他是否還活着。
對此,白無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并不管她。
事實上,菩音跟着白無常拘魂,所見之人,壽終正寝得了善終的少之又少,窮苦百姓大多死于饑寒災禍,富貴權勢人家則多為陰謀詭計所害。
他們之中,比蕭筠和他娘更加凄慘的,比比皆是。
可奇怪的是,菩音單單對蕭筠的境遇不能釋懷,總是擔心他會吃不飽穿不暖,會被刁仆繼母欺辱,會悄無聲息地被人害死。
盡管白無常看她憂心,找了判官翻生死簿,告訴她蕭筠不但不會死,還會前程似錦,位及人臣,也沒能阻止她時常往蕭府跑。
一段時日跑下來,菩音大緻摸清了情況。
蕭府男主人蕭仁劄,人如其名,是個人渣。
他出身士農工商的最末層,還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在嫡母嫡兄手下艱難讨生活。
他身無長物,胸中有幾滴墨水,想通過科考改變命運,可惜墨水不夠,科舉名落孫山。
他唯一的長處便是長得俊,如今三十歲仍舊是白面書生相,一把美須髯,足以想象年輕時有多麼招姑娘喜歡。
許是環境所緻,造就了他虛僞的假面,一張嘴能說得天花亂墜,再配上他俊俏的面容,總能将女人哄得心花怒放。
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對他這樣的男人更是無從招架。憑着他一張俊臉一張巧嘴,不知騙過了多少好姑娘。
魏巧雲,蕭筠他死去的娘,便是好姑娘中陷得最深的一位。
比起蕭仁劄毫不起眼的出身,魏巧雲的出身說起來就響亮多了。她父親是一州長史,母親更是别駕之女,如此出身,配個官宦世家才是正理。
可是,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蕭仁劄為了攀附權貴,制造了偶遇的機會,裝得那叫一個翩翩佳公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赢得了美人心。
以防長史夫婦反對,他誘哄魏巧雲自毀名節,逼得長史夫婦将女兒下嫁與他。
長史夫婦膝下隻有一女,再不滿意蕭仁劄,他們也得為女兒的幸福着想,便動用人脈權勢替女婿在長安謀了個小官。
蕭仁劄别的不行,阿谀奉承、溜須拍馬卻是一絕,可謂是官場中的萬金油,将同僚關系處得十分融洽,長官的馬屁也拍得十分自得。
蠅營狗苟之下,官途一路暢通,混到了正六品的承議郎。
就是在這個時候,蕭仁劄機緣巧合下被吏部侍郎之女楊姗珊,也就是蕭筠那惡毒的繼母看中,甯願做妾也要嫁給蕭仁劄。
蕭仁劄面上百般推脫,内心卻在狂喜,無他,吏部侍郎乃是正四品上的官,負責吏部選拔任免。若是能得吏部侍郎為嶽父,何愁官職得不到升遷。
半推半就之下,便将人娶回了家。
這個時候,魏巧雲的存在就成了絆腳石。
她父親隻不過是一個從五品的上州長史,還是個偏遠地方官,已經沒法給蕭仁劄帶來幫助了。而且她父母總覺得女兒下嫁吃了大虧,一直沒給過蕭仁劄好臉色。
如今有了更好的嶽家,蕭仁劄自然樂得讓魏巧雲下堂。
頭疼的是,魏巧雲實乃賢妻良母,任人挑不出任何錯處。即便丈夫二話不說就要娶妾,她也毫無怨言,将親事操辦妥當。
未免落人口舌,蕭仁劄不能以七出之罪休妻。
于是,他便與楊姗姗合夥出了一則毒計,将魏巧雲母子關在破院子裡不讓出門,對外則稱她感染時疫,不能見人。
隻在逢年過節和需要的場合,才允許蕭筠出來走個過場。
如此,将魏巧雲慢慢熬死,然後借着需要女主人掌家的由頭,将楊姗姗擡為繼妻。
所以才有了菩音他們拘魂那日看到的一幕。
看到這兒,有人就會問了,那為何不把蕭筠也一起弄死呢?
這個問題,楊姗姗也問過蕭仁劄,畢竟在她看來,蕭筠作為原配正妻的兒子,也就是蕭仁劄的嫡長子,在世俗規則中,地位永遠高于她這個繼妻生的兒子。有他一日在,她就多一日不安。
蕭仁劄雖是個人渣,但也是道貌岸然的虛僞人渣,還沒有勇氣視世俗為無物,況且他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不是真心喜愛楊姗姗,為的也隻是她父親的權勢,才不會為了寵她,無腦自毀聲譽自斷官途。
他給出了三點理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消了楊姗姗即刻弄死蕭筠的念頭。
第一,魏巧雲的父親雖然隻是個地方官,但他政績斐然,沒準哪天就得到了提拔,魏巧雲母家也不容小觑。即便楊姗姗父親再有權勢人脈,事情鬧大了搞不好也要丢烏紗帽。魏巧雲之死已經讓他們有所懷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平生事端。
第二,他在長安這麼些年蠅營狗苟,府中三天兩頭宴請,來往的官員都是見過蕭筠的。想要用對付魏巧雲那套,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他,确實難度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