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閉的空間内寂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江彌感受到君慕之細小的動作緩緩停下，卻又僵硬着沒動，猜到他大概不願回想剛才的場景，主動轉移話題。

“為什麼不喜歡吃藥？”

谷不休找過她一次，開始江彌以為是想找她麻煩，畢竟這位學長因為君慕之一直不怎麼待見她，卻沒想到他說的是君慕之吃藥的事。

“你每日和君慕之在一起，我不說你也會發現。君慕之發病時你見過一次，他排斥吃藥。”

江彌也沒解釋，隻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記住，他喜歡将藥藏在各個地方，我找到過幾次，後來他藏得更深了，你，”谷不休看她，但江彌沒太多表情，就算對她不滿意也隻得交代，“你要是碰上他發病，用強的也要讓他把藥吃了。”

雖然她見過一次，也在他意識模糊時強喂過藥，但還是很難将君慕之跟不愛吃藥這種小脾氣聯系起來。

“凝香丸的藥引是人。”

君慕之的聲音很輕，帶着點啞，氣息噴在脖頸間讓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蓦地，她想起姬月生說君慕之喜好人血。

江彌兩隻手還拉着他的手，往後仰了仰，君慕之也在此時後退了點，他的臉仍舊慘白，淺淡的唇卻被鮮血染紅，有種和平常不一樣的美感。

江彌眨眼看他：“你在講鬼故事？”

君慕之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頓了下：“不是。”

他的回答太過認真，江彌反倒沒什麼實感，想了想問：“沒有其他辦法？用人做藥，聽着有點滲人。”

君慕之收斂眸色：“你不怕？”

“用作藥引的又不是我，”江彌停頓了下，覺得這話有點太絕對，保護期限是一年，指不定一年後君慕之就這樣做了，她又補充道，“你若拿我做藥引，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先殺你。”

君慕之聽到她的狠話揚唇淺笑：“嗯。”

竟然笑？這分明是在輕視她。

江彌皺眉：“你覺得我沒法殺你？”

這下君慕之眼睛全是笑意了，他嘴上道：“沒有。”

江彌奇怪看他，這人是有什麼奇怪屬性嗎？

這番交談倒是讓兩人相處更自然了。

江彌仰了仰脖子，剛才君慕之小幅度輕蹭時她就覺得癢，她抽了下手，君慕之沒放，江彌就隻能就着牽手的姿态揉脖子，擡眼看到他額上黑紋少了點。

“你好些了嗎？”

不知是否錯覺，江彌覺得他恢複了點血色。

君慕之去看山壁上的光點：“勉強能壓制。”

江彌本來想說還有時間，要不還是繼續。現在這個處境，她連星辰之力都無法調用，隻能靠君慕之将她帶出去，這種蹭蹭牽手就能減少負面影響，她覺得很劃算。

然而不待她開口，平靜的光點忽然跳動，仿佛無數流星彙聚，頃刻間凝聚成一個人形。

江彌立即意識到這就是将他們困在這裡的山主。

君慕之拉着江彌站起，站在她側前方呈保護姿态，眉眼冷凝，周身氣勢也随之變化：“你是山主，岢。”

山主說話很慢，卻很沉穩：“萬年過去，竟還有人類知道我，我從你身上感知到楢的氣息，他還活着？不愧是‘不死樹’。”

君慕之：“山主何意？”

“為了避開衆神大戰，我沉睡萬年才等來這個機會，小家夥，不管你是楢的後裔還是颉的後裔，别費力了，成為我的一部分是你的榮幸。”

山主說到最後，沉悶的語調忍不住高昂激動起來。

江彌第一次看到君慕之的神情這樣嚴肅，意識到這次真的不太好，她握了握君慕之的手，對方怔了片刻，回握了下。

可事實不會因為他們的舉動發生變化。

凝聚成人形的山主“嘩”的一下散開，重新變成無數光點，這些光點朝着君慕之彙聚，似要将他包裹在其中。

也是這時，君慕之另隻手微擡，金色屏障展開，将光點驅散在外，江彌剛要松口氣，便見方才還無害的無數光點附着在金色屏障上，下刻，結界外層一點點消失。

這光點竟能直接吞噬力量！

光點吞噬完結界飛速誕生新的光點，然後繼續吞噬。

而結界變弱，君慕之隻能不斷施加神力加固結界，也就是說，他們遲早會被這些光點吞噬。

有什麼辦法？

阿玲離遂城太遠，無法收進識界，搬救兵也來不及。

江彌回想身上的東西，唯一能用得上的夜遊珠也被山主吸收，她擡首望向君慕之：“你還能支撐多久？”

君慕之語氣聽不出情緒：“最多，一刻鐘。”

江忍忍不住問：“你身上有沒有保命的手段，神品之類的？”

作為君氏未來家主，應該身懷保命手段，陷入絕境什麼的怎麼想都該是他們這種普通修士才會經曆的事情。

然而君慕之搖頭：“沒有。”

似乎感受到江彌的急躁，他解釋說：“無人能傷我，能傷我的不會同君氏為敵。”

江彌：“……”那你想過眼前這種情況嗎？

君慕之：“而且，用神品也無法與岢匹敵，他的能力無限接近真神。”

但是我壓根沒法從你語氣裡讀到絕望的情緒。

江彌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了下，重重地，像是在安慰。

君慕之說：“你不會死。”

江彌垂眼看着相握的手，心中有些難言，剛才她腦海裡的念頭全是活下去，甚至想着，山主會不會吞了君慕之直接成神，就會放了她。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修為無法調用，她有可能會抛棄君慕之逃跑。

但君慕之從未有一刻想過抛棄她，他在堅守承諾。

兩人的談話讓山主将注意力轉到江彌身上，嗓音帶着愉悅：“不急，馬上就到你，你也逃不——”

聲音戛然而止。

附着在金色屏障的光點仿佛受驚的螢蟲猛的散開，片刻後光點凝聚成人形。

正常來說光點組成的山主是沒有眼睛的，可江彌卻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強烈目光。

山體忽然劇烈震動，碎石從山壁撲簌簌滑落。

“不可能！”山主後退兩步，盯着江彌喊：“不可能！你不可能還在！”

君慕之維持着結界，江彌在他身後觀察片刻，山主的情緒不似作假，而且這種情況也沒必要耍弄他們。

江彌走出一步：“什麼不可能？我為什麼不可能在？你覺得我死了？”

“所有神都死了，剩下的也苟延殘喘，你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朝江彌大怒，“你是個什麼東西！？”

江彌竟有幾分想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什麼。

然而山主不需要她的回答，張口時夜遊珠浮出，相較最初的明潤，此時的夜遊珠光澤暗淡，隻要在山主體内再多呆一會兒就會變成普通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