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彌知曉李二的性格,他說了會來就絕對會做到,食言隻會是一種情況。
他來不了。
這個念頭一出,不好的預感就再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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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茶具是阿爺最喜歡的,可惜我帶不走,你要不要?”阿廟将樸質的茶具舉到阿玲面前,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拿走它隻需三文錢。”
阿玲抱劍靠柱而立:“你的任務我隻拿到三十文。”
阿廟可惜地将茶具放下,又開始在堆積的雜物中翻找要帶走的,嘴裡嘟囔道:“我窮啊,隻能出這麼多錢。”
阿玲:“三年前還有五十文。”
阿廟唉聲歎氣道:“這不阿爺走了嗎?阿爺一走,我也沒理由留下,接下來我要流浪啊,你不能要求即将流浪的人能付得起超過三十文的酬金吧,這是要我的命啊!”
阿玲:“那就别發任務。”
“那不行,”阿廟說,“這麼便宜又好用的修士隻怕再也找不到了,怎麼都要再用一次。”
阿玲接他的任務也不是為了錢,目光打量這間屋子,小院栽種的幾棵古松蒼老遒勁,檐廊的雕飾精美古樸,她沒進過裡屋也能知曉這屋子主人是有家底有古韻的。
“我沒見過住這種屋子還說窮酸話的。”
“邵家知道嗎?妃绯的青梅竹馬就是邵家人,”阿廟指指這屋子,“這是邵家借給她住的,現在阿爺不在了,她要進修也不住了,我得在邵家趕人前走,不然被掃地出門多丢人。”
阿玲:“進修?”
阿廟忽然打量她,眼睛一亮:“你也可以去啊,什麼術院來着,總比每天隻掙幾文錢好。”
“那你給四十文。”阿玲和阿廟随意聊着天,腦海卻在思索妃绯的事。
江彌隻有二階,古字尚未煉化完,短時間内進階不太可能,那就不能進入小術院。
是不是意味着預知中的時間節點并不是現在?
兩人出發時已經午時,阿廟是個話多的年輕人,阿玲坐在馬車外聽他絮絮叨叨。
行至傍晚時阿玲臉色越發冰冷,忽然跳下馬車,阿廟連忙大喊:“還沒到呢你去哪啊?中途離開我可不會給酬金的啊!我真的一文不給啊!”
阿玲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飛速竄進路邊的樹林,一縷微風吹來,下秒少女身形消失,隻餘“清風”在天地間快速穿行。
“怎麼突然起了風?”
一對男女走到昏暗街道上,其中眉心刀疤的男子擡頭看天,沒有月亮,黑沉沉的天空一顆星子也看不見,他皺眉:“媽的,快走,要下雨了。”
同行的是個面容普通的女人,沒搭理他,隻低頭盯着手裡的水綠發帶上下打量,但除了半截染血,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沒聽到回答,男子側頭,見她盯着發帶不語,嘲笑她的異想天開:“就算這東西能滴血認主也輪不到你。”
女人指尖劃了下,發帶斷裂,她失望地扔掉:“我看那修士抱在懷裡當寶貝,還以為真是寶貝。”
男子諷刺道:“哪那麼多寶貝給你撿,小說看多了吧。”
兩人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街道另一邊,阿玲在無人的角落解除“清風”,剛走出來便感覺似有若無的血腥氣飄來。
修士五感敏銳,第二體更甚。
低階修士在外遊曆的生存法則之一,不要多管閑事。
阿玲遠離血腥氣飄來的方向,在街道中穿行尋找,最終停留在南家食館前。
去年的擇選日,他們幫李二考察了幾個工作,有充當私家護衛的,有進家族當教書先生的,也有在官府求得小官一枚的,他哪個都不喜歡,最終選中一家食館,在衆人的難言無語中說要在裡面學廚藝。
食館已經關門,阿玲翻牆進入後院,摸進散發活人氣息的房間逐一尋找,她屏氣凝神,但沒有隐藏能量波動,李二在的話必能察覺。
可整座食館都沒反應。
當所有房間都沒見到李二時,心中的不詳越來越重。
顧不及是否驚擾普通人,她闖進裝飾最為華麗的房間直接将床上沉睡的中年男子弄醒:“李恭有沒有來過?”
中年男人吓得屁滾尿流,臉肉發顫,哆嗦着說不出話,阿玲拔劍壓在他脖子上,銳利的刺痛讓中年男人找回一絲神志,阿玲沒耐心又問了一遍。
“李恭,來過你店裡嗎?”
中年男人顫聲答:“每每日客人太,太多,我也不清楚,能叫得上名,名字的沒有。”
阿玲再問:“那李二呢?”
中年男人趴跪在床上不敢動:“叫李二的太多……”
李二若在食館中幹活,他就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阿玲收劍離開,心中焦躁,她走在道路中央卻不知從哪裡找起,如果李二沒來南方食館,又會去哪裡?
不知不覺又走經那座飄着血腥氣的府邸。
理智驅使她離開,猛然升起的念頭卻催促她進去。
在原地停駐許久,阿玲還是推開了那扇厚重沉悶的大門。
看到裡面場景的那瞬,心髒驟然失序。
她在滿地屍體中一眼就看到李二。
他的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迹,眼睛卻望着她。
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瞳蓦地同另一雙含着笑意的眼睛重合。
分别那日,道路兩旁冰雪混雜在泥土裡,寒風在耳邊呼嘯,走在她身後的李二忽然擡手拉了下她的辮子,江彌回頭時他笑着問:“要不要叫聲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