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合樂陡然睜開眼睛，拿起屏風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她穿戴整齊，對着隔壁房間再次開展五感。

這次她的感知滲透過去，卻像是跌入一片昏暗中。她好似看到很多人都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姿勢僵硬而古怪。

翟合樂心裡“咯噔”一聲，她覺得出事了。

平心而論，翟合樂還是不太想趟這趟渾水，但難免會有種“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危機感。于是在思慮再三後，她下樓去找了掌櫃一家，謊稱從隔壁房間聞到奇怪的氣味。

“什麼氣味？”掌櫃年近半百，斑白的兩鬓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更滄桑。

翟合樂看了一眼掌櫃身後正等着他一起吃飯的家人，突然後悔自己為什麼偏要把無辜的掌櫃拉下水。

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不管不顧前去查看了，可現在的翟合樂遇到事情第一反應就是如何才不會牽連到自己，這種畏首畏尾的變化真是讓人無奈得惱火不起來。

翟合樂扯着嘴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些：“就是很奇怪的氣味。”

“老安，你跟這位小姑娘去看看吧，實在不行就換個房間。”老闆娘抱着懷中的孫女，一面輕哄一面說。

“是啊，爸，那些賽蒙人太吵了，小姑娘住在他們隔壁總有些不方便。”掌櫃兒媳也在一旁幫腔，她看到翟合樂在看自己時還沖對方甜甜一笑。

掌櫃一家都是西壽莊人，老兩口操勞一輩子就得了一個兒子，結果兒子前年去外地送貨不小心遇到歹徒命喪當場，于是現在就隻有老兩口跟兒媳還有兩個孫子相依為命。

但盡管天生苦難，他們身上的純樸和真誠卻依舊沒有被磨滅。

掌櫃點頭，披着衣服拿着燈跟翟合樂走了。

客棧有前廳和後院之分，一般客人住前面，掌櫃一家住後面，中間則是不大不小的院子。

掌櫃走得挺快，反倒是翟合樂突然停下來。

“要不算了吧。”翟合樂擠出一絲僵硬微笑，她攔在掌櫃面前讓對方回去，“打擾到掌櫃吃飯倒是挺不好意思的，那些人今晚不吵，我也沒怎麼被打擾，您就不用去了。”

掌櫃卻擺擺手，還從兜裡掏出鑰匙：“唉，小姑娘，是我們的沒安排好。那些賽蒙商隊都是粗人，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還是住到離他們遠一點的乙字号房去吧，放心，我兒媳平時都有打掃的，很幹淨。”

“您要鑰匙給我，我自己搬東西好了。”

翟合樂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把掌櫃一家牽扯進來才好，他們隻是普通人，應該順遂過完一生。

沒想到掌櫃反而更覺得翟合樂可憐，她一個小姑娘家獨身在外，住店受了委屈卻懂事大度勸着息事甯人，實在是太讓人心疼。掌櫃想到自己兒子在外時就是沒人幫忙才丢了性命，可憐天下父母心，他願意将心比心隻為不讓世界上多一個像他一樣的失孤老人。

“沒事，我老頭子去幫你照燈。再說了那些賽蒙人确實不講規矩，我要跟他們說道說道，不能把我的店給弄誇了。”

掌櫃聽不出翟合樂話語中委婉的勸退，堅持要去跟那群賽蒙人交涉。

小老頭子走得很快，幾乎一下子就來到了那夥人的房門前。

屋内漆黑一片，完全沒有點燈。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傳了過來，有點像風幹了的臘肉發出的油膩味。

“奇怪，這夥人今天睡那麼早啊。”掌櫃愕然，頗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翟合樂。

可翟合樂卻閉上眼睛施展五感。

她再次看清房間内的景象，那夥人依舊矗立在床邊，一動不動。

“呃，客官，我是店家，麻煩你們開個門？”掌櫃敲了敲門口，還細心留意裡面的動靜。

那油膩味越來越重，門闆“吱呀”打開，一個影子赫然出現在門縫内。

他散着頭發看不出男女，隻露出一隻慘白空洞的眼睛。那隻眼睛帶着惡毒和怨恨，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掌櫃。

掌櫃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煤油燈順勢滅了一下。他立刻扭動閥門，想讓火光更大一些。隻是在片刻黑暗消散後，那門縫中的人卻不見了。

“奇怪，姑娘，你剛才看見那人沒有？”掌櫃大驚，手在半空中顫顫巍巍，就聲線都在發抖。

翟合樂冷靜的一句“看到了”給掌櫃不少安定感覺，他大着膽子推開那虛掩的房門。

房門被打開，裡面的黑暗迅速湧了上來，卻在煤油燈的光圈外野心勃勃。

寬敞的客房内，一整支賽蒙商隊的人全都站着，帶着厚重的麻木和窒息看向門口處的兩個人。掌櫃腿軟差點摔倒，翟合樂扶了他一把，指尖彈出的打火石飛過屋内的蠟燭，在逐漸明朗的光線中，掌櫃爆發一聲慘叫。

商隊不會再吵鬧了，因為他們全都被剝了皮釘在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