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之眼底的驚訝飛快閃過，随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畢竟是自己兒子，陸老爺還是觀察到了他這抹情緒。

“果真如此啊……”

上回親眼目睹了在院子裡睹物思人的他，陸老爺回去後便将那段時日發生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所有的回憶都串聯在一起，排除掉不該留下的，陸老爺最終隻能想到一個人。

當時除了權勢滔天的梁宥，根本無人有這本事。

“父親怎麼想到說起這個？”

陸航之這時才放下手裡的杯子，平靜地看着父親。

雖然陸老爺的猜測隻中了八分，但他能猜到梁宥頭上，陸航之已經很佩服自己的父親了。

“今日突然想起來，便想着來尋你問個明白……”

“事情已經過去了，也沒提起來的必要了。”

“他如今已不在雲州，你倒也不必忌憚他。”

“兒子并非忌憚，隻是事已至此，大局已定，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

陸航之低下眉眼，心如死灰。

林晚傾已經離他而去，是他簽下的和離書送走了她。

而她也跟着害了他的男人去了京城，事到如今他還能做什麼？

他對她的思念無法跨越山河，所以他隻能默默承受這不公的命運。

“虧我們陸家誠心誠意地敬重他，沒想到竟是個人面獸心的混賬小人！”

陸老爺憤怒地拍打桌面，他下手很重，掌心的疼随即散開，可他被氣得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他如今也隻能動動口舌，為陸航之和陸家出這口氣。

然而陸航之倒沒父親那樣的心思，事發之時他确實如現在的父親一樣，如今時過境遷，他早已沒了這般心境。

陸航之郁郁寡歡，陸老爺想安慰幾句。

他一直都未察覺到兒子的心情，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陸航之這次為了陸家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而他未動一點腦子，便将所有過錯指向自己的兒子。

陸老爺回憶自己指着陸航之大罵的時候，還有自己的每一巴掌打在陸航之身上的時候，他的胸口像是被錘子敲打，疼得無法呼吸。

自己的兒子受人威脅，被他人所逼，他卻毫無察覺。

他實在是一個無能的父親！

“航之，你和父親說實話，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林氏？”

陸老爺問出了自己心裡一直想問的話，如果陸航之否認，他也願意反思自己當年拆散了陸航之和李氏。

陸航之動了下眼皮，黯淡的眼眸緩緩升起。

一般隻在夜裡出現的思念此時流出了他的心底，陸航之被自己的思念包圍，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心說話。

“兒子倒是希望，自己從未有過。”

不管他白日裡僞裝得再好，一到夜晚便止不住對她的思念。

他把對她的感情藏在自己心底最深處，隻有在無人的時候才悄悄地取出來，捧在手心裡，一邊思念着她，一邊回憶着他們的過去。

不過林晚傾是何時走進他心裡的，他已無從得知。

隻是注意到的時候，甚至是在她離開之後，他才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已經習慣了她在自己身邊，因為她一直都在，所以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離開。

陸老爺吸了一口空氣，然後又吐出來。

“如果重來，你可還願意與林氏締結良緣？”

陸航之沉下了意識，這一次，他并未回答父親。

無論他現今如何，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

陸航之時常苦笑，自己都已經撐到這裡了，往後自然還是要撐下去的。

隻是他的心空落落的，尋不到前進的方向。

他唯有每日都把自己埋進公務之中，忙得暈頭轉向，他才能忘卻前程往事，忘記心痛。

“老爺，您慢點……”

林老爺外出應酬，席上多貪了幾杯，下馬車時暈暈顫顫，随行的王總管和小厮攙扶着他，他才安穩地踩到地面上。

小厮彎着腰、伸直了手，林老爺的手則搭在小厮的手臂上，借力走回府裡。

“老爺——”

可還未走幾步，林老爺不勝酒力，搖晃的身體倒了下去。

王總管和小厮趕忙扶着，林老爺才未摔倒在地。

“把老爺背回去。”

“是。”

王總管給小厮下令，那身材瘦弱的小厮便扛起了林老爺，吃力地把人背在身後。

小厮背着人，王總管牢牢跟在一旁，注意着小厮的一舉一動，手還不忘護着林老爺。

下面的平地還算能走，然而一到了那數層台階，那小厮便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剛踩上第一層階，那小厮便沒有再多的力氣上第二層。

他勉強發力，結果腳下支撐不住身上的重量，他的雙腳一彎，他便背着林老爺一同往前撲。

“當心——”

王總管用自己的身子擋着，然而除他之外，陸航之的忽然出現也幫了他們大忙。

“陸大人……”

王總管頓了下神，他呆愣之時，林老爺已經換了人背。

陸航之從林家小厮的後背扶下林老爺，然後将林老爺扛上了自己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