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沒有,小叔叔。”李其航立刻否認,他着急忙慌地訴苦:“我是被這個女人騙了,想讨個公道。”
“我外公下月生日,您知道他最愛唐代梁可辛的工藝,我找梁大師那套玉汝山水古董茶具已經很久了,十二個就差最後一款聽泉玉杯,這個女人說自己有,四十五萬賣給我,但我前兒星期去驗了,是假的。”
李其航喋喋不休地訴苦,身後的保镖将紅色絲綢盒子捧上前來,打開,正是一款清泉綠影的碧玉杯。
謝梁禮眼底有深重的陰影,他的聲音辨不出情緒:“梁大師留下來的茶具,市面上赝品做得以假亂真,尋常鑒定師根本分不出是真品還是假貨。”
李其航一愣,小叔叔這是在怪他找的鑒定師不一定真。
他胸有成足地反駁,有理有據:
“小叔叔,即使我找那鑒定師功力不夠,可這個女人手裡的一定是假的,跑不了。您不知道,我問她杯子哪兒來的,她說她爸做過火葬場的燒爐師傅,從一倒黴收藏家身上扒出來的。您聽聽這說話不荒唐麼,可她也說不出其他來源,不是假的還能是什麼。”
謝梁禮掀起眼皮,銳利的目光掃過李其航。
火葬場的燒爐師傅?
從死人身上扒下來?
那明明是方雪穗當初趁着他意亂情迷時哄着他送出去的真貨!
李其航雖看見謝梁禮面色不虞,嘴巴卻慣性地沒有刹住車,嘀咕了句:“小叔叔,我真是被騙了,這女的假得很,東西是假的,說錢全砸去拍電影說不準兒也是假的,從頭假到腳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方雪穗突然開了口,為自己辯解:“拍電影是真的,到時候真把你外公名字寫感謝屏上呢。”
謝梁禮看了眼方雪穗,伶牙俐齒的人今日啞了火似的,終于在提到電影這兩個字有了反應。
方雪穗對拍電影那股子勁兒,他一直沒辦法理解。
那年他把方雪穗從派出所撈出來,方雪穗不懷好意往他身邊湊,賠着笑說要請他喝酒,看着她胸有成足的笑意,他答應了。
路邊燒烤攤兒,他不動聲色地将她灌醉,從方雪穗嘴裡套出了話。
方雪穗面露潮紅地半倚在他肩上,眉飛色舞:“要不要跟我談戀愛,滑雪場那天你沒答應,今天還是救我來了,總有點兒喜歡吧。”
金黃色的玉米粒在火焰的舔舐下散發出陣陣香甜,那絲甜味兒鑽到謝梁禮的鼻腔,癢癢的。
他沒有推開她,蠱惑一般地發問:“談戀愛之後呢?”
“就……結婚啊……”她迷迷糊糊地說話。
他勾起一抹了然的譏诮笑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可方雪穗的話沒有停:“然後希望你……早點死,我繼承遺産,把你的房子和車賣了,錢拿來拍我的電影,成為知名大導,”甚至還打了個酒嗝兒:“走上……人生巅峰。”
謝梁禮譏诮的眸色染上一絲不解,方雪穗總是在某些他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刻,語出驚人。
她露出頗為苦惱的表情:“你知道的,一個成功的女人腳下總要有幾個墊腳石。到時候我會在電影裡懷念你的。”
燒烤攤周圍的樹木、欄杆上裝着滿天星的彩色燈串,仿造出有煙火氣息的星空效果。
方雪穗口齒不清地嘟囔着什麼,謝梁禮看見心形小彩燈發出五光十色的絢爛顔色,印在她紅撲撲的臉蛋兒上。
他聽見自己的喉嚨溢出幾聲輕笑,發自内心的綿長愉悅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魔怔了一般,謝梁禮突然做出了一個沖動的決定:
“方雪穗,我答應了,和你談戀愛。”
彼時他冷眼旁觀他二伯處理掉梁家,他母親的娘家,兩家的婚約随之作廢。學校裡他愈發低調,對外宣稱失戀,不出席任何社交活動,其實隻是為了防止梁家的有心人鑽空子找上他,暴露他的身份。
和方雪穗談談戀愛聽起來也還不錯,至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地笑出來。
至于他的房子和車,方雪穗就是賣一輩子恐怕都賣不完,沒必要再去找别的墊腳石。
而早死這種事,優渥的生活養着、頂尖的醫療團隊随時待命,隻會叫他壽命綿長,反而是方雪穗應該會比他死得早。
不得不承認,他明明見過方雪穗在别人身上使的那些拙劣的勾引,但仍然上了鈎。
現在的方雪穗和那時相比,變化很大,唯一不變的是想在名利場上出名的那顆心。
虛榮竟然也真成了她願意吃苦遭罪的動力。
車内的謝梁禮聽見方雪穗對李其航的反駁,沉默了一瞬,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一雙不近人情的眼将李其航看得冷汗涔涔。
李其航火大,卻不敢在謝梁禮面前爆粗口,他咬牙切齒地瞪方雪穗一眼,憋了半天,還想說句什麼,卻被謝梁禮直接打斷。
謝梁禮冷冰冰地斥責:“回家去,别在這兒丢人現眼。”
李其航委屈地看他,卻聽見謝梁禮不耐煩的下一句話:“上來。”
古斯特另一邊的車門打開,李其航驚愕的目光在方雪穗身上打了個旋兒。
因為謝梁禮這句“上來”竟然是對方雪穗說的。
方雪穗跌跌撞撞地往豪車上走,經過李其航的時候,狀若無意地狠狠踩了他一腳。
啊,她隻是受傷了,走不穩,不小心用細細的鞋跟踩到了李其航的限量款名牌球鞋,她也不是故意的哦。
李其航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很快重新低下了頭,憋住痛意,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