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都沒臉将這個噩耗告知老爺子,想着能拖幾天就是幾天。蕭婷深感挫敗不知去哪,迷迷糊糊地回了一趟家。
爸媽已經年邁頭發發白,靠着她給他們買的房子安享晚年,獲知妹妹和弟弟過得也不好。
夏磊早就不是那個許諾會好好照顧妻子的男人,蕭娴一氣之下逃走,至今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而蕭世勇南下做生意多年一事無成,聽說還跟道上的人混在一起。
蕭婷隻覺得妹妹活該,誰讓她當初不聽勸了,有錢的男人都不可靠,更何況是沒錢的男人。
她根本不在乎妹妹的死活,又不是親生的,但弟弟是親生的,她在媽媽臨終前承諾過會好好照顧弟弟。
反觀這幾年,她徘徊于陳家的事,确實忽略了蕭世勇。
蕭婷跟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聯系上人,直到那天晚上,蕭世勇來了電話,說話的嘴皮子發顫:“姐.....我惹事了,怎麼辦啊。”
蕭世勇是什麼人她自然清楚,有勇無謀,膽量隻能維持那一時半會兒,闖禍了就怕得要死。
“說說,怎麼了?”
“殺人了。”
“......”
蕭婷渾身一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蕭世勇說,他結識了一幫好哥們,起初隻是以為去酒吧喝酒這麼簡單,但後來他們就帶他各種要債,要債成功了還分給他錢。
但沒想到今天要債要到了夏磊家,蕭世勇也是到了地方才認出那是蕭娴的婆家人,這地方他隻來過一次,還是蕭娴結婚的時候,現在卻看見蕭娴的女兒都已經這麼大了。
按理說,她應該喊他舅舅。
為首的老大名叫順子,上手砸夏家的時候,蕭世勇動了恻隐之心,勸說道:“老大,咱就不欺負這一家老小了吧,他們家看着确實沒錢。”
誰知順子給他來了一拳:“你他媽慫什麼,跟着老子混,就得按我的規矩來,信不信我當場弄死你!”
蕭世勇吓得抱頭,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嘴邊的血,完全不敢吭聲。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夏奶奶被推倒血流滿地,看着小女孩被拖出門外。
而順子最看不慣他這慫樣,拎起他的後衣領把人提着往外走。
追着那兩孩子到海邊,把男孩扔進海裡後,順子自然知道小女孩在岩石後面,往他手裡塞進去一個木棍,一時間四人兇神惡煞瞪着他,給他下手的機會。
蕭世勇今晚算是見識到了這群人的瘋狂,要是他不聽話,估計也會被扔進海裡,于是抖着雙腿,悄悄繞到岩石後面給小女孩後腦勺來了一棍。
小女孩當場昏厥,蕭世勇扔下木棍,杵在原地發呆,順子拍着他肩膀陰笑:“好樣的,以後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這女孩是夏磊的女兒,他們打算把她賣給人販子,能有筆收入,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隻見順子打了個電話,對方報了個地址,讓他們把人送過去。
這大半夜的,他們剛搶劫完夏家,估計警察已經在來的路上,他們應該趕快撤離。
順子開車帶其他三人先走,留給他一輛電動三輪車,讓蕭世勇趁着天沒亮載着小女孩去和人販子彙合。
就是在去的路上,蕭世勇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在夏家的場面,心有餘悸地流淚。他以為自己是在幹催債的活,今晚是第一次見識到他們殺人——老奶奶和小男孩。
現在他還要幫他們去販賣小女孩,蕭世勇隻是想賺錢,想創出一番事業讓父母看得起他,他再怎麼嚣張狂妄,也沒膽量去幹違法的事。
他真的很害怕,車子停在半路,打開手機看見許多條未接來電,最無助的時候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蕭娴的女兒死了沒?”
“沒有,還有氣兒。”蕭世勇掀開被單又去确認了一下,“還活着。”
“你聽我說,你沒有推那老太婆,她死了也跟你沒關系。”蕭婷冷靜下來,跟他分析利害出對策,“你現在把孩子送到醫院,護士要是問你,你就說是你半路撿的小孩,你是好心人。”
“那順子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蕭世勇擔心惹怒他們的後果,就算去警局他們也會把他咬死,說夏奶奶是他推的,然後給他安一個殺人的罪名。
“你不用擔心。”蕭婷就隻有這麼一個弟弟,斷然不會讓他有事,說,“你送到醫院告訴我地址,我這就給你買去香港的車票,你跑到那裡躲一陣,沒人能找你麻煩。”
“好好好。”蕭世勇挂完電話,火速帶小孩去醫院。
等把小孩送到急診,他就直接跑了。
當天中午,蕭世勇乘着火車抵達香港,蕭婷松了一口氣,收拾一番去醫院看望蕭娴的女兒。
聽門口的護士議論說,這小女孩摔壞腦子,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她趁着護士不在的時候進去,看到小女孩的模樣,下意識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仔細一想,這倆孩子還是同一天出生的呢。
小女孩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呆呆地看她:“我渴了。”
蕭婷給她倒水,彎腰看她:“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家在哪嗎?”
小女孩搖搖頭:“你是誰啊?”
蕭婷盯着她水靈靈的眼睛,好像看見夏夏在看她,恍惚了一會兒說:“我是...我是你媽媽。”
“......”
從病房裡走出來,站在走廊踱步好半響,蕭婷反複思量自己說的那句話,給陳京輝打了一個電話。
醫院不知道小女孩的來曆聯系了警方,蕭婷也急忙給附近的警方打了電話,扮演一位丢失孩子的母親。于是警方順理成章将兩者聯系起來。
蕭婷和陳京輝一同闖進病房,抱着女兒哭訴,邊感謝警察。
他們說,一家三口剛回國,昨晚在南璋的海邊遊玩,不小心弄丢了孩子。
護士說,昨晚送來的好心人交代,他是在海邊岩石旁觀發現孩子的,應該是從上面摔下來。
警察由此推理出,孩子從岩石上摔下來,頭部發生撞擊造成短時失憶。
“您女兒是手環上的名字嗎?”護士拿着手環給他們看字。
“是的是的。”蕭婷狂點頭,“她全名叫陳夏檸。”
“......”
夫妻倆演得極為逼真,順理成章地把孩子帶回了陳家,畢竟八年沒見,夏夏走的時候才五歲,這期間老爺子都沒見過夏夏一面。
......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陳夏檸覺得可笑又荒謬,蕭婷這招“狸貓換太子”用得可真巧妙。
她這步步為營的人生,已經沒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了。
“那您還跟我編造什麼出生的時候醫院失火抱錯了,我是孤兒。”
蕭婷如此坦然地講述這件事,悔意到是沒有多少,理所應當道:“當年你爸媽跑了,奶奶死了,你可不就是孤兒了,與其等着送孤兒院,我收留你當千金豈不是更好?”
“這麼說,我應該感謝你了?”陳夏檸幹笑一聲,看着她,似乎連怒吼的力氣都沒有了,“把我帶回陳家,讓我學着陳之夏的喜好,吃西紅柿雞蛋面、熱愛彈鋼琴、學着各種大小姐的禮儀......”
“打着為我好的旗号,讓我放棄自己的夢想,讓我去學海洋類的專業。”
“您還真的是好手段,成功地把我打造成了一個替代品。”
“我就像您的提線木偶一樣,記憶被你和徐醫生幹擾,甚至連我喜歡誰你都誤導我。”
“我甯願我的身世就是你最初說的那個版本,至少我還對你有些許的感恩。”
陳夏檸目光無神,怔怔地瞧她,“當年我被趕出陳家的時候雖然很難過,至少我能安慰自己,你和爸爸曾給過我愛。你們的确沒有義務養我一個孤兒,我就算被抛棄也對你們沒有多大的恨。”
“可是,因為你亂認人,讓我沒能見上奶奶最後一面,讓我和周祈越反複錯過,讓我性格變得敏感,長期懷疑自己。”
根據周爺爺和周奶奶所說,當年夏奶奶被送往醫院還有氣,經過搶救情況暫時穩定,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問孫女怎麼樣了。
周從謙和周映容不忍告訴她實話,可夏奶奶非要立馬見孫女,一眼識破他們的謊言,老人家情緒激動血壓直上,口中反複呓語着:“檸檸.....檸檸......我對不起你啊......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吧......”
當晚夏奶奶在悔恨中斷氣了。
蕭婷眉心皺了一下,放低聲音狡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賣給人販子了。”
“你還想讓我感謝你們姐弟倆動了恻隐之心?”陳夏檸說,“你永遠都覺得自己是對的,哪怕毀了我的人生,你也覺得是為了我好。”
說話間,蕭婷趁她不留神搶了合同,站起身扭回正題:“真相你知道了,你要覺得冤枉,有本事你去公安局告我啊。”
時間太久了,若非當事人承認,誰還能找到證據,況且她的行為頂多是道德上的,就算鬧到警局她也很容易脫身。
看她把合同緊緊抱着,她這人最愛的不就是錢麼。陳夏檸拿包站起身,輕蔑一笑:“忘記告訴你了,我現在不是遺産的繼承人,你拿的這紙合同等同于廢紙。”
“......”蕭婷面部一僵,見她要走,拉住她手腕追問:“你什麼意思,你把遺産轉給誰了?”
倏忽,一道幹脆的嗓音從背後傳來:“轉給了我。”
蕭婷緩緩轉身,看見陳之夏拉開陽台的簾子走出來,陳夏檸趁機甩開她的手。
“夏夏,你不是....參加聚會了嗎?”蕭婷呆了幾秒,頓時明白女兒在偷聽方才的對話,神色慌張起來,眼風在兩姑娘間流轉,她被做局了。
“夏夏,你是真千金,爺爺的遺産本來是給你的......”蕭婷嬉笑了聲,上前拉親女兒的手,不料陳之夏闆着一張臉,也甩開了她的手。
陳夏檸沒心情留在這看戲,走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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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車的時候,她多看了眼那個大鐵門,想起自己無數次穿梭在這個家,以後再也不會回這裡了。
回去的路上,周祈越開着車時不時看她,她都是在發呆,也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陳夏檸開口:“七月,我想看星星了。”
今晚的夜色安靜,月亮和星星一同懸挂于天際。
周祈越把車子停在附近的公園,打開天窗,放平座位,兩人一起躺下,仰望星空。
“小時候聽奶奶說,人離世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着家人。”陳夏檸側躺着身體看他,“七月,你說奶奶會不會就在天上看着我們。”
周祈越去找她的手握住,明亮的瞳孔泛起點點藍色光影,“一定會的,是夏奶奶保佑了你平安健康,也保佑了我找到你。”
“七月,謝謝你。”
“謝我什麼。”
“我有兩顆守護星,奶奶在天上守護着我,而你就在身邊陪着我。”陳夏檸握緊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面,七月就像星星一樣闖入她的世界。
周祈越探身過來,輕吻她的額頭、鼻子、眼睛和嘴巴。
陳夏檸恍恍惚惚地睡着了,做了一個夢。
奶奶就在前方跟她招手,她跑過去抱住奶奶,祖孫倆坐在橋頭說了很久的話。
可醒來後她不記得具體内容是什麼了,隻記得最後奶奶笑着捏她的臉。
“臭丫頭,我就在天上看着呢。”
“以後要和七月好好的,狠狠地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