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他不理解為什麼爺爺對他總是淡淡的,為什麼爸爸總用一種避之不及的眼神看他。起初他歸結為是這個家族人就這樣——感情淡薄。
直到他看見爺爺對堂弟和外孫的疼愛,江逸風才明白是自己的問題。
初一那年,爺爺外出旅遊不在家,那天他放了個早學,無意間聽見爸媽的吵架内容。
平日賢良淑德的唐悅指着江岷的鼻子罵:“我整天不累嗎?養你跟小三的兒子,還要假裝喜歡你兒子,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唐悅和江岷結婚之後,才知道有他和初戀有個孩子,而他初戀生孩子難産死了。
江家認領了孫子,但江老爺子一看見江逸風就能想起兒子幹的糊塗事,所以不怎麼待見他這個孫子。
而唐悅流産過一次很難再懷孕,隻有坦然接受江逸風才能在江家有一席之地。
畢竟不是親生的,唐悅對他的關照就像是做樣子。此後,江逸風的生活就是,明知他們虛榮,明知他們不喜歡他,他也得陪他們演這場戲。
唐悅開始喝中藥各種看中醫,調理身體,期待自己能生育,這點讓江逸風很有危機感,他隻能百般讨好媽媽,希望能得到她的認可,但很難。
江逸風在這個家過得如履薄冰,不受待見,轉機就在陳夏檸的出現。
因為陳老爺子和江老爺子曾給自家長孫定過娃娃親,那就是江逸風和陳夏檸。
陳淮松偏愛孫女到什麼程度,江家自然明白,能夠拉攏兩家關系的,隻能靠着那個虛無缥缈的娃娃親。
江岷開始給他好臉色,勸說他多跟陳夏檸玩。每當和陳夏檸走在一起,爺爺就會眉開眼笑地多跟他說一句話。
江逸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法設法和陳夏檸拉攏關系,得虧她腦子不好,笨笨的,他說什麼,她都相信。
反正她媽媽總在撮合他倆,還私下慫恿他說一個“善意的謊言”給陳夏檸聽,讓她減少頭疼的痛苦。
其實他倆也就在五歲之前在一起玩,沒過多久,陳家大小姐就出國了。那都是很早的事,誰還記得清。
每當她說起小時候的事,江逸風管它三七二十一真假與否,就順着話說下去。
一切能取得她信任,讓她依賴他的事,江逸風都會做。
于他而言,陳夏檸、爸媽、爺爺都一樣,都是他不得不讨好的人。
他希望長大以後,能堂堂正正地做人,掌握自己的命運,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過日子。
在家裡沒人真心愛他,也沒人教過他怎麼去愛,江逸風内心深處也想被人喜歡着。
他更喜歡待在學校,因為在學校有一大堆女生迷戀他,她們前仆後繼地給他送情書。
背着家裡人早戀,女朋友像換衣服一樣勤,他很享受這種有人陪着自己的感覺,很享受那些女生對他唯命是從的感覺,他覺得這就是愛。
他廣泛結交朋友,認識了很多狐朋狗友,在學校裡打架被叫家長,江岷失了顔面,也不懂得如何教育孩子,當着老師的面給他一巴掌。
青春期的少年何嘗不愛面子,江逸風惡狠狠地瞪着父親,怨恨他讓自己成為難堪的存在,表面認錯,心裡計謀着偏要如此。
不讓他打架,他就偏要打,看誰不順眼就教訓誰。但不能親自出面,得找個替罪羊。
偶然的機會,江逸風盯上了隔壁班的林盛,他個頭高,身手不錯,最重要的一點是,林盛在班裡沒朋友,他融入不進去那群富家子弟的圈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家族讓他學會了揣測人心,變得有心機,交朋友全靠設計别人——比如林盛。
江岷讓他好好跟陳夏檸相處,江逸風就做好表面功夫,心裡卻在忌憚着陳夏檸。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即使他看出來陳夏檸喜歡他,江逸風也告訴自己,不能順着父親的意思,不要喜歡她。
徹底失去陳夏檸的時候,江逸風才發現。
這麼多年,受傷了隻有她關心他疼不疼,心情煩躁的時候隻有她會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想法設法地逗他開心。
能第一時間察覺他喜怒哀樂的人也隻有她。
可一切來得太晚,那時候陳夏檸已經終止了自己的暗戀。
他這人自尊心敏感又強烈,意識到陳夏檸疏遠他時,江逸風煩躁了幾天,也難以拉下架子去追她,反而接受送上門的時曼茜,甚至不受控地通過跟她的暧昧讓陳夏檸吃醋。
這種方法實在拙劣幼稚,卻不想将她推得越來越遠。
陳夏檸招呼也不打,坐上了去墨爾本的飛機。那天江逸風徹底慌了,一連幾個電話打過去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可每一通電話,都沒有回應。
他想過去墨爾本找她,跟時曼茜提出分手反被勒索,再加上那段時間他忙于接手公司,争奪家産,不能出一點差錯。
一直拖到了年底,新冠來襲,此後疫情三年都出不了國。
至于時曼茜,江逸風說手裡沒那麼多錢,先給她一百萬,等他繼承公司了再補齊剩下的錢。
“那就等你什麼時候補齊了錢,我再去打胎。” 時曼茜才不聽他給自己畫餅。
江逸風最恨别人威脅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狠厲: “你别以為老子怕你。我要是想讓你流産有一百種辦法,你最好見好就收,否則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時曼茜性格也烈: “跟我撕破臉,我讓就大家都知道你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
“是嘛,你真以為媒體不知道我是私生子麼,目前有誰敢爆出來?”
江逸風再怎麼不受待見也是江家的子孫,真出了事江家顧及顔面肯定護着自家人。豪門從不缺醜聞,卻從來沒人敢惹這些權貴,給自己找麻煩。
時曼茜倒也足夠天真,做着那些春秋大夢,覺得自己能靠一個孩子逆天改命。
殊不知她一介普通人根本玩不過江逸風。
他在家裡忍辱負重多年,處事涼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表面扮演江家的乖孫子,實則内心早就生出了邪惡的種子。
他痛恨爺爺偏心,痛恨爸爸多年的袖手旁觀,痛恨媽媽在他發高燒的時候視若無睹,巴不得他生病死了。
最後他成功算計江家的人,拿下江氏的最大股份,成為了CEO。
而時曼茜當年隻拿到五十萬就老實打胎了,因為越挑釁江逸風,她可能連一分錢都拿不到。
這幾年,沒人能威脅他,沒人能牽制住他。他不需要再看人眼色。
可是呢,真心待他好的朋友林盛與他絕交,陳夏檸也沒再回過他一條消息。
去年聽到她回國,江逸風倏地燃起了希望,自以為他們能和好如初。
獲知陳夏檸和周祈越交往後,他收起了自作多情,放下身段卑微地去求她回頭。
可陳夏檸的決絕堅定不移,讓他明白,他弄丢了她,弄丢了一個滿眼是他的女孩。
多麼諷刺,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不懂愛的江逸風恍然明白什麼是愛了。
真正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希望她過得好,而不是隻想着得到。
他做不到周祈越那個份上,也比不上周祈越。
所以,他輸給了周祈越,更配不上那麼好的陳夏檸。
從此以後,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她成為别人的妻子。
也不會收到她的結婚請柬。
-
另一邊。
海天宜城,1301室滅了燈,卧室裡窸窸窣窣的動靜愈發清晰。
“你這内衣天天難為我呢?”
“......”
“周祈越,我明天還要上班,你不許咬我。”
“......”
被窩裡正熱火朝天着,陳夏檸悶出了一身汗,從裡面探出頭,覺得自己好沒出息。
說好了要罰他打兩天地鋪,可是一進屋,周祈越抱着她親,扯她裙子的時候,陳夏檸身體就軟得厲害,最後繳械般勾住他脖頸,任由被處置。
她今天穿了個件無肩帶内衣,構造些許複雜,周祈越正壓在她身上,忍氣吞聲地找突破口。
她心想,這種事不能太頻繁吧,更何況昨晚才......
倏然,電話鈴聲響了。
陳夏檸瞬間找到了借口,循聲看過去,“你手機......”
周祈越不為所動,專注抽内衣繩帶,但那鈴聲成精了一樣帶着脾氣,沒人接聽就一直響。
陳夏檸按住他手邊的動作,對上他充滿欲念的眼睛,強撐理智:“快接吧,萬一是搜救局的緊急任務呢。”
“......”
周祈越低歎了聲氣,松開了她,從她身上起開,下床去梳妝台撈起手機,接通。
根本沒他說話的份,對面激動得要死。
“周祈越!老子求婚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說到做到吧!距離今晚過完還有五分鐘!”
“......”
周祈越倒吸一口氣,不等謝澤繼續說,咬牙切齒地對屏幕說:“大半夜不睡覺,你是不是找死......”
“你——”謝澤正想說“你吃錯藥了”,後面根本沒來得及出口,一陣嘟音響起,電話戛然而止。
如果要形容周祈越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果能傳送到通話對面,他一定給謝澤來一拳。
他整理好被打亂的情緒,轉眼看向床上的小姑娘,陳夏檸已經穿好睡衣下床,穿上拖鞋邊跑邊說:“我去洗個澡。”
周祈越:“......”
陳夏檸前腳溜進浴室,他掌心的手機又傳來震動,周祈越胡亂揉了把頭發,眯着眼睛滑動屏幕,把手機貼到耳邊,沒好氣道:“還敢打來?”
話音剛落,一陣火大的吼叫震透耳膜:“咋的,我不能打電話啊,你這臭小子能耐了啊,怎麼跟我說話呢!”
“……爺爺.....我不是.....不是說您。” 周祈越好聲好氣,磕磕巴巴着,“我認錯人了。”
“......”
周從謙一教訓人就喋喋不休: “我看你這小子就是長大翅膀硬了,不懂養育之恩、尊師重道、孝敬長輩.......”
周祈越習以為常,一句不敢反駁,将手機拿遠了點,聽爺爺數落了二十分鐘,直到老爺子口幹舌燥地咳嗽了兩聲。
周祈越見縫插針,恭敬道:“爺爺,您大半夜打電話有什麼事麼?”
恰好這時,陳夏檸也洗漱完進屋了。
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帖在耳邊的手機聽筒傳來周從謙的通知:“警察局那邊來信了,你托他們辦的事有找落了。那個蕭世勇确實是......”